残阳斜斜照进半敞的轩窗,一浪一浪的欢呼声灌进来,公孙戾闭上眼睛,只希望此刻手还能动,那样便可以一刀赐死自己了。这时传来一声低沉的推门音,他看见了向他走来的人——从来没有怀疑过的、一直潜伏在身边的曹禺。他愤愤而失望地瞪着他,但闻他走近后说:“老奴不想让陛下在这皇宫的新主跟前屈辱地死去,老奴是来送陛下最后一程的。”公孙戾脸上竟有了一丝笑容,算他良心未泯。
他端来了御酒,悠悠开口道:“小皇子刚刚去了,是被杀的,皇后也追着去了,是自裁的。您就安心上路吧,黄泉路也不孤单,老奴马上也会去的。”
公孙戾配合地将酒水吞咽下去,闭上眼,看见她还是太子妃时的那张笑脸。
115、父女
尸首横七竖八,到处都是血,血水都流到了春溪脚边,染了她的裙裾。娘子为什么去了一夜都还不回来?她不可能丢下女儿不管的,莫不是遭遇不测了?春溪不安地想,长时蜷缩着不动,又抱着两个孩子,浑身酸痛站都站不起来,而怀中的两个孩子已经哭的累了睡着了。
兵械声并没有停,在庭院里厮杀的士兵随时都有可能像刚才那样破门而入,一两个蛮兵举起大刀长剑横冲直撞的朝她砍来。那大刀落的最近的地方,就在她脚边,断了她几缕头发,幸亏魏王的手下又追杀进来,及时架住刽子手,厮杀出去了。
当东边吹起号角,鸣起钟磬的时候,外面的厮杀仿佛停了,赵王的手下仿佛知道大势已去,一败涂地了,纷纷丢械不斗了,主动迎上对手挥来的剑断腰切腹地倒在地上。
神智不清之前,春溪只记得是魏王手下的两名护卫顶着满身鲜血跑进来,端给了她一碗水。
醒来时正躺在床上,耳边好像清静了许多,想到郑媱母女,春溪惊坐起来,燕绥和柔嘉并不在身边,屋子里的尸体和鲜血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净了,这时外面有宫人在讲话,春溪接着听见了郑媱两个女儿的欢声笑语,扶着门框走到了门边。
钟桓在一旁站着望着他,他坐在台阶上,膝上的女儿被逗弄的嘻嘻哈哈的。台阶下跪着几名宫娥,内侍,还有曾经给郑媱接生的嬷嬷,给她刚出生的女儿哺乳过的乳母,因为背对着,春溪看不见他脸上是什么表情,但发现台阶下那些人浑身都瑟瑟发抖着,轮到乳母战战兢兢地讲话:“孩子才出生的时候奴婢们哺乳过,但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晚上就吐奶,后来就是生母亲自哺乳,后来奴婢们就被陛——就没有给孩子哺乳过了……”
扑在他肩上的柔嘉发现了春溪,伸长了小手朝她挥舞,嘴里又咿咿呀呀地喊着。钟桓回头发现了春溪,而他并没有察觉,手掌托起柔嘉的脑袋,把她掰了回去,柔嘉生气地皱着鼻子,扬起小手拍了他一巴掌,他硬生生把她的小脸掰过去亲,柔嘉开始不听话地哭了,挣脱着要下地。
“你醒了,”钟桓走过来请她道,“正好,把你知道的都过去跟主子说说吧。”
“郑娘子呢?”春溪四处张望,“怎么还是不见她?”
钟桓黯然摇头:“翻遍了整座皇宫什么也没找到……”
春溪懵了,站在那里望着她一双女儿放声嚎啕。“你别哭啊……”钟桓忙把她往他跟前拉。
柔嘉便哭得更厉害了,结果是燕绥也被感染得哭了起来,刚刚会走路的孩子只会喊娘,一个两个的都哭着喊娘,他再也没有心情哄下去了,望着她们两个哭得心碎的模样,只觉得脑袋像被掏空了一样。“下去吧。”跪在地上的人如获生机般得逃走了。
他把两个女儿搂在怀里,一边哄一边跟春溪讲话:“你把你在她身边的日子里发生过的事都跟我说说吧。”
春溪遂跟他讲,一直讲到昨夜她去陪着皇后生产,再也没有回来过,又忍不住哭哭啼啼起来。
娄沁在这时来了,瞥了孩子们一眼跟他说:“晚上歇息的几座宫殿都整理出来了;赵王已被关押在地牢了,黎伯请您过去。”
他抱着女儿们起身,走了两步才想起来不能带她们过去那种地方,遂将孩子交给春溪和钟桓:“钟桓,你带着春溪和孩子去我晚上住的地方吧。”
“你还好么?”娄沁见他脚步虚浮,忍不住问。他加快了脚步,隐有怒意地问:“赵王关在哪里?”
娄沁知道他发脾气了,遂小跑在了他前面,准备先去告诉黎一鸣,一会儿绝对不可让他单独审问赵王。
柔嘉虽然是妹妹,却要活泼一些,胆子大许多,也不怕生,钟桓抱着她也没闹,燕绥胆子则小一些,不喜欢生人,由春溪抱着,燕绥乖巧的窝在春溪怀里,而柔嘉总是管不住自己的手和眼睛,黑水晶一样的眼珠滴溜溜地东张西望,一双小胖手顺着钟桓的脖子摸到他鼻子上差点戳到他鼻孔里去了,吓得钟桓连连叫嚷着,腾出一只手钳住她的小手,她还有脾气,被阻拦后不满地撅嘴,又发狂似得凶巴巴地拍打他的双肩。
钟桓一边走一边盯着她看,她还是像她的母亲多一些,除了小嘴有点像他,其他的地方应该都随她的母亲的,尤其是眼睛,不过眉眼之间又跟他主子有点相似,发怒时的表情也神似,不过放在她这张小脸上就可爱极了,钟桓忍不住摸她粉嘟嘟的脸颊:“好可爱,软软的玉团子一样,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我都分不清。”
“你怀里的是妹妹。”春溪提不起一丝精神,而她怀中的孩子也是一样,眼睛安静地凝着远方那飞翘的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