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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
秦泰站在原地吸气, 冷气便直钻心肺。他是没什么精气神在这习练的,在沈翼走后不久,便也回去了自己帐里。打开帐门的时候看到姜黎,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从心底里生出来。他强扯嘴角笑一下, 往里头去, 端的和平日无异的样子, 说:“没大碍罢?”
姜黎把手里的毛笔挂去笔架上, 从蒲团上起来,“没有, 你呢?”
“还有些虚,养半日就好了。”他去案后蒲团上坐下,拿起才刚丢下的包子往嘴里送。虽帐里有暖气笼着, 这包子还是凉了。他咬一口, 在嘴里嚼不出可心的滋味, 便慢放下来。而后是一小片刻的沉默, 沉默之后他低眉开口:“以后别来找我了, 我也不会再去找你。”
姜黎心里原本存有的一些暖意, 是在听到这句话后慢慢消散的。他声音略带些喑哑,听在耳朵里十分难受。姜黎微微带笑的面色慢慢沉了下来, 声音里也生出喑哑,低声回问一句:“为什么?”
问完后,自己也没了从他口中得到答案的欲-望, 前后因果, 脑子活跳些的都不难猜出来。如此, 再多的话,也便都无从再说起来。姜黎小退两步,跟秦泰行礼,“打扰了。”
她打起帐门出帐篷,阳光刺得人想流泪。她往印霞河边去,背后的阳光打下来,在她面前投下铅灰的暗影。她一步一步往前踩,脑海里回放昨晚在山间的画面,再臆想着把那一张张画面揉掉,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看到了晃动的人影,长呼一口气,去到灶边摆好的杌子上坐下来。
翠娥来往灶里添水,瞧见她来了,忙地放下手里的木桶,过来与她说:“好了么,就来这里吹风?”
姜黎歪着头,眼睛盯着灶底的火苗,“好了。”
翠娥搂起身上的靛青长裙,在她旁边坐下身子,“那……秦都尉呢?”
姜黎听她问这话,便转头看向她。这又想起来她让秦泰答应有那么一日便捎翠娥回京的事,昨儿帐里那般施礼和现在的关心探问,自然也都是为了这个。她吸了口气,怏怏道:“没事的,死不了。”
说罢这话,她忽而又好奇起昨晚的事情来,便又问翠娥:“对了,我昨儿夜里是怎么回到军营的?”
翠娥捡起旁边的干柴火,往灶底添,“营里的人把咱们军营周遭都找了,北面小山都找了遍,没找着人。后来各方探问,有人看到你们过河去了,沈将军就又带了人过去找的。听说在那山上找了好阵子呢,还得记着方向,都是拿火把拼人数一个点一个点踩着的。我还听说啊……”
说到这里,翠娥转头看向姜黎,却不说下去了。姜黎大约也猜到了下头的事,面色坦然道:“说罢,没什么的。”
翠娥清清嗓子,想了下措辞,“说你和秦都尉抱在一起,他把衣裳全解了,把你裹在怀里,是么?”
姜黎点了下头,低下头来,翠娥又清了下嗓子,越发小声儿说:“军营里这会儿都传遍了,说昨晚沈将军的脸色极其难看。他压根儿就没管秦都尉,只把你抱了回来。那么远的路,生生把你抱到他帐里,然后还亲自给你喂了药。”
姜黎的手指交叠在一起,慢慢摩挲,又是什么都说不出来的样子。翠娥看灶底火烧得旺了些,便坐直了身子,说她,“你又这个样子,每回说到沈将军,你都这个样子。他头先是过分了些,但自从赵伯长那次后,对你确实不差啊,可以说是很好啦。你瞧,昨儿个放了营里人半天假,让人去玻琉城置办东西去,给咱们帐里添了两个暖炉呢。还给买了些布匹料子,棉花绒线,并一人一个汤婆子。咱们谁不知道,这些东西,那是看你面子才给弄的。”
姜黎仔细听着这话,听罢了低声回一句:“是么?”
“你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翠娥盯着她的侧脸看,“我还听说,他让人在玻琉城的一家匠人铺里定了对红宝石耳坠子。就你猜,这是定给谁的?”
听到红宝石,姜黎心里不自禁地咯噔了一下。她不能否认,沈翼大约是这世上最了解她喜好的人。那时便是她的母亲,也不能细致到他那种程度。她又稍微想了一下,掐算起日子,还有不几日便是除夕。正月初四,是她的生日。如果他这也记着的话,那翠娥说的这红宝石耳坠子……
翠娥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抬手按在她胳膊,也没让她答那话,只道:“这还用猜么?”
姜黎不说话,她从来也没想过沈翼做这些事的用意。她一直觉得,两人之间的纠结太深,他心里记恨,自己心里也有疙瘩,大约这辈子都不可能化干戈为玉帛。可他又为什么做早上给她留饭,往帐里送那么些东西这种事呢,是看她可怜嘛?
姜黎吸吸鼻子,没有深想下去的心思。那边儿竖了耳朵听了好半天的阿香又过来了,插话就说:“翠娥大姐,你这是为沈将军辩好儿呢。就我瞧着,沈将军和秦都尉比,还是秦都尉好。他虽品级没沈将军高,又是有些嫩气的,有时说话也混扯胡说,可他人好啊,没架子,在一起舒服。你瞧瞧沈将军,跟个冰棍儿似的,十棒子打不出一个闷屁,能给人累死。”
翠娥忽抬眼瞪了一下阿香,“早先儿你劝人阿离安心跟着沈将军,这会儿又说这种话来,你安的什么心?秦都尉再好,能跟沈将军抢女人么?阿离便是喜欢秦都尉,那能越过沈将军去,跟秦都尉在一起么?你这是搅屎呢,瞎挑拨。”
阿香还不服了,又辩道:“叫阿离安心跟着沈将军,那是为了好好活下去,你懂么?这会儿抛开那些不说,我只是说了个实话,也没真叫阿离去选啊。再说了,我说秦都尉好,比沈将军好,那阿离就喜欢秦都尉吗?这不都是嘴闲混说的话嘛,你还当真了!”
翠娥自打昨儿见过秦泰,就从内心里生出了不同往日的活力。以前死气沉沉,这会儿也有了些鲜活的味道。她和阿香往死了辩这话,非要争个你输我赢。姜黎做在小杌上,仰起头来看天。没有刺目阳光的地方,是浅生生的蓝色,上面游丝般地飘着丝丝缕缕白云。
阿香的耐心被她磨得不剩多少,这夜里风寒露重,又实在是困意熬人。她也不管姜黎如何,上了手直接抓上她的胳膊,将她提起来,大着步子往回走。
姜黎瞧她粗鲁,自己被拉着步子趔趄,自然扒拉她的手。阿香回头瞪她一眼,“甭拽了,再折腾我也拿你没招儿。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这会儿你还不能死了,挂着我的命呢。你死了不打紧,我可不想陪你一道儿走黄泉路。”
那顿哭过了,姜黎也没了再折腾的心思。她看阿香越发厌烦自己,也找回些知趣的心理,再不扭捏,让她牵着往前走。
阿香看她老实了,对她的态度便温善下来,絮絮叨叨地与她说话,“咱们跟你一样,都是女儿家,刚干这行的时候,都闹过作过。所幸是没死,活下来了,也就认了。别瞧你傲里傲气的,其实也不是那有血性的人。有血性的,在知道自己被发配塞关做营妓的时候就该自个儿吊死了,哪还能到这里。”
阿香说着回头看看她,见她没什么反应,又继续说:“既然来了,人也陪过了,就活着吧。把早前儿过的日子都忘了,别常拿来折磨自己。咱们都是一样的人,谁还笑话你不成?你现在拧着自己,不与大伙儿结交,非得隔出个你我,对你没好处。现在不比你从前,想怎么着怎么着。不会巴结讨好的,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以前你家里院儿的奴才什么样,你该见过的。”
说到奴才样,姜黎的手不自觉紧了紧。阿香感觉得出来,也不装那瞧不懂的,直剌剌挑开了仍是说:“你别不爱听,你现在比起那些奴才还不如。他们到底有主子看顾疼惜,是大院儿里的人,到得外头也算有头有脸。咱们啊……”
下头的话,阿香不想再说下去。她是个乐天派,就是知道所有的道理,也不愿常想那扰心的事儿。她自顾吸了口气,瞬时就把这心思驱了,又找别的话与姜黎说,“我想起来了,我还得再嘱咐你几句,你若觉得有用,就往心里记记。咱们将军是从来没找过女人伺候的,据说是心里有暗结,对女人生恨,他从来都没瞧过我们这些人一眼。现在找了你,细说起来,好也不好。不好么,就是他这对女人的心思,没有柔和气,不知道轻手,也没有情趣。好么,那就得看你本事。你把他哄住了,伺候好了,往后只伺候他一个,便是最好。”
提到沈翼,姜黎身上便不自觉微微颤起来。以前在京城的时候,他还是个清秀少年的模样,现在哪里还有半分以前的样子。想是塞关的风沙磨的,让他的脸都变得棱角分明起来。眸子里尽是肃杀寒意,不是个好相与的主。
姜黎羞恼于他们身份的对调,忽说:“我宁愿伺候别个,也不愿伺候他。”
阿香啪在她手背上打了一下,“糊涂了不是?能伺候一个,就不去伺候两个。这也不是你说想伺候谁就伺候谁的,将军腻了你了,赏给下头的人,这不是好事儿。睡你的人多了,你还拿自己当个人么?跟我们似的,你不是不愿意么?再说了,或得了花柳病,那是要命的事儿。”
姜黎跟她说了一句话,现下稳下情绪来,虽叫她拉着还不太自在,到底是愿意与她说话了,便问:“你们不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