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 58 章(2 / 2)

“若是他以后要离开,如何是好?”随意将手边的竹简扔到一边,嬴政转眼看过去,唇角虽然有着弧度,笑意却不达眼底。

终于意识到逐客的事情还没有结束、现在才是重头戏的李斯打起了精神,“若王上肯用,斯自有办法让尉缭兄长留秦国。”

没有去问到底是什么办法,嬴政点了点头指了指竹简,“如此甚好,顺便,将先祖功绩都写了出来,甚好。”

再一次感受到他们家王上一本正经讽刺人的本事,李斯俯身行了一礼,“一时情急,王上见谅。”

将先祖的功绩写了出来是为了让王上不要将人都赶走,情急之下就冲动了些,但真的没有指责王上的意思。

真的......没有......

略显尴尬的看着似乎还要将竹简再看许多遍的王上,李斯不失礼貌站在那里,脸上的笑已经僵在了那里。

挥挥手示意人可以离开了,看上去什么也不计较的秦王起身一同到了门口,然后让人将蒙恬叫来。

李斯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快步离开准备去找尉缭。

只要尉缭兄那儿没有问题,接下来就能放开手脚办这些事情了。

至于韩国,只能说自作自受。

忽然想起了什么,李斯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转身又走了回去。

师兄弟一场,总不能看着他一直做无用功。

看李斯去而复返,嬴政挑了挑眉,低声又对赵高说了些什么,然后让人将殿中收拾干净,自己走到外面的院子里。

“还有事情?”

两手相叠深深行了一礼,李斯面容沉肃,张了张口还是开口问道,“王上可是要准备发兵攻韩?”

“为何不发兵?”负手而立站在台阶下,嬴政抬眼看着深远的天空,“韩国无人,如今我秦国兵多将广,拿下韩国不过须臾之间。”

当然知道如今的秦国有多强大,李斯微微抬头,“王上可知韩非?”

“《孤愤》、《五蠹》之书,寡人已经看过,韩非此人大才,可惜不在我秦国。”对于韩非此人,嬴政的确很想将人招揽过来。

自商君变法以来,秦国几代君主皆重视法度,他也一样,治国唯有法制,韩非的想法甚合他意。

“师兄文章出众,斯望尘莫及。”诚心叹了一句,李斯抬眼看着他们家王上,“若师兄来秦,王上可能网开一面,让他居于朝堂?”

师兄虽和他一同求学,但却博采众长,能将商鞅的法、申不害的术和慎到的势融会贯通,兼而将其归本于黄老之说,若不是天生残缺言语有碍,七国之中便再找不出这等人才。

老师认为人性本恶,师兄认为人的本性是“恶劳而好逸”,所以要以法来约束民众,施刑于民,才可“禁奸于未萌”。

以他的看法,施刑法恰恰是爱民的表现。

但同时也要减轻百姓的的徭役和赋税的,严重的徭役和赋税只会让臣下强大起来而不利于君王统治,一切都要有个度。

诸子百家,各家皆有不同的思想,前些年墨子与儒家颇有冲突,援引比文王、周公更古老的夏禹。

而孟子为能凌驾墨家之上,往往援引尧舜,因为他们是传说中比夏禹更早的圣王。

最后,道家为胜过儒家和墨家,又请出伏羲、神农,据说他们比尧舜还要早几百年。

然而,主张不是谁更古老就更有用处,时移而治不易者乱,一切都在变化,不管是儒家还是墨家,都是些守株待兔自欺欺人之辈罢了。

他们对此嗤之以鼻,都认为以法治理才能使国家更为强盛,但是细细看来,却还是有些不同。

他李斯自持才能,对于韩非这个师兄也一直存着能在哪方面压他一头的想法,他来秦国这么多年,显然已经实现了当初的想法。

出师之后,他们选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秦国乃七国最强,想要实现抱负,他自然不会放过这里,而韩非却回到了羸弱的韩国。

有些事情不是努力便能得到回报的,韩非的确有才,但是韩国积贫积弱多年,韩王又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他也多次上书,希望能改变韩国治国不务法制、养非所用、用非所养的情况,只可惜韩王一直不用。

廉直不容于邪枉之臣,主张一直得不到采用,韩非无法,便只得退而著书。

想到这里,李斯又觉得有些可笑,他初来秦国时艰难度日,而师兄在韩国郁郁无为,却被远方的秦王求之不得。

《孤愤》《五蠹》《内外储》、《说林》《说难》......

这些都是在回到韩国之后写出来的,连秦王都有所耳闻,韩王还依旧将他晾在一边儿,足以见得韩国依旧无药可救,何必继续留在一个必亡的国家。

如今韩王派郑国疲秦之计暴露,秦军即将前往韩国,身为韩国贵族,他韩非总不会傻到誓要和韩国共存亡。

他们一同求学那么多年,对彼此的想法不能再了解,能写出那些东西,韩非不是蠢人。

李斯举荐过不少人,但是韩非和其他人不同,嬴政勾了勾唇角,“李斯,你和韩非师出同门,就不怕他来了以后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

“当然怕。”对这个问题供认不讳,李斯点了点头,然后紧接着说道,“李斯虽然不才,自认对王上还是有些用处的。”

说到这里,李斯忽然笑了一下,“王上可能不知,师兄生来便有口吃一疾,在朝堂之上,李斯尚且还有一争之地。”

他们师兄弟之间的争斗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只是换了个地方而已,若是韩非来到秦国,那就看看,是他的法能行,还是自己的法能行。

口齿伶俐的李斯自信的扬起嘴角,“若是王上以貌取人,李斯胜算更大。”

“......”

上下打量了一番一身儒士风范淡然一笑的确还算看得过去李斯,嬴政按了按眼角,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此事寡人自有打算。”

已经将韩非的名字提了出来,仁至义尽的李斯没有强求,施施然行了一礼然后大步朝着外面而去。

门外正抱着长剑等在外面的蒙恬看到李斯出来,不走心的打了个招呼然后继续和旁边的少年人说话。

正是经常在王宫里见到的,王上的伴读,蒙恬的弟弟,蒙毅。

距王上冠礼过去没有几天,处置叛军官职变动事情一件堆一件,蒙将军忙的脚不沾地还不知道咸阳发生了什么事情。

显然,比起来蒙恬,李斯和蒙毅更熟悉些。

蒙家三代为将,忽然出现了一个和父祖兄长不一样的稀罕人物,蒙老将军就算想让蒙毅去军中也不行。

嬴政对蒙毅也算厚待,待人能出入朝堂后便直接将人放在了身边,李斯是近臣,平日里和他打交道的地方并不少。

是以看到李斯出来,蒙毅瞪了一眼漫不经心的兄长赶紧走了过来。

郑国在秦国修建水渠的不良居心已经传遍了咸阳,不知道是谁透露了消息,整个咸阳都人心惶惶,说王上要驱逐所有来自山东六国之人。

更有甚者,祖辈迁徙而来的一样要禁止为官。

听到这些事情的蒙毅当场就蒙了,正是因为如此,在兄长被王上传召时他也忙不迭跟了过来。

看着蒙恬进去,蒙毅丝毫没有放松,拉着李斯走远了些便急忙开口将外面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事情已经传遍了咸阳?”李斯眉头皱了起来,意识到事情的发展有些不对。

从发现郑国的险恶用心到现在不过短短几天时间,王上尚且没有大肆发作,只身边近臣知道消息,就连将韩国使臣送回韩国也是今天的事情。

这种事情大家心照不宣在王上没有发话之前都不会说出去,怎么会在短时间内就传遍了咸阳?

有人在捣鬼。

“待蒙将军出来之后报与王上知道,我先走一步。”

匆忙留下一句,想起还在别院里住着的尉缭,李斯眉头一跳,迈开步子迅速离开了王宫。

他这两天府邸王宫两头跑,连个停脚的机会都没有,竟不知道外面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尉缭兄尚未决定要留在秦国,此事一出,难保不会离开秦国。

李斯匆忙离开王宫,咸阳宫中气氛倏然紧张了起来,但是长安君处却还是一片平和。

确定接下来秦韩两国会开战,燕执自己也没打算出战,他看重的只是韩国的铁矿而已。

韩国这些年愈发贫弱,不用他大老远跑过去。

趁现在还有时间,努力让苍云的战力更上一筹才是最重要的。

新兵总是要有的,兵器可以等到以后,先训练着再说,嬴政将九嵕山划给他用作练兵,只三百人还不够让山里多些人气儿。

“韩王奢靡无度,韩国境内早就官怒民怨,前些年出使那里也经过了不少地方,和那儿的百姓比起来,我秦国算得上琼池仙境了。”回想起几年前他们家父王还在时带人去韩国见到的情景,成嶠耸了耸肩,“而且大母身体不好,这些天我不会离开咸阳。”

说起这些,成嶠的脸色有些黯淡,他将大婚时间提前了不少就是因为大母的身体一日不如一起,王宫里的医者只会开些调养的药,一点用处也没有。

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必须经历的事情,看着浑身上下都蔫蔫儿的长安君,燕执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有说。

他自己经历过很多生死,包括别人的和他自己的,这些事情只能自己走出来,别人说什么都没有用。

成嶠从小被宠着,后来嬴政归秦对这个凑上来的弟弟很是严厉,但是到底还是被娇宠着长大的人。

自幼在华阳太后身边长大,忽然接触到这些,接受不了也是正常。

话已经开了口,成蟜看着燕执忍不住接着将心里的话都倒出来,“自小大母就希望我能成为秦王,但是父王一直不肯,他中意的一直都是王兄。”

“父王看重的孩子肯定很厉害,后来王兄回来,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撇撇嘴说道这里,成蟜扯了扯唇角试图笑一下,“从最开始,大母就不喜欢王兄,也就是我比王兄听话,她平时那么凶,怎么会有躺在床上动不了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