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芳芳浑身一颤,连忙回答道:“穆董……啊,是穆老爷说今晚有家宴,在主宅。”
穆寒眼睛一眯,一道寒气一闪而过。
“嗯。出去吧。”
赵芳芳一听,如蒙大赦,立刻转身往外走。
“砰!”
她刚走了两步,就听穆寒用力捶了一下桌子。赵芳芳立刻停下脚步,咽着唾沫转过头来,九十度弯腰等着穆寒的发话。
“太吵了。”穆寒冷冷说道。
赵芳芳愣了好几秒,才醍醐灌顶。连忙弯下腰,脱掉了自己的高跟鞋,光着脚无声地走了出去。一出门,赵芳芳几乎要瘫坐在地上,眼中涌上了湿意,但她很快忍住,站直了身体,穿好鞋子往自己的位置走去。
人都会变,她也不再是那个骄纵的公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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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寒虽然有董事长的头冠,但是持股却跟原董事长差远了。穆寒知道他自己在考验期,他原本也有把握拿下穆氏。但是自从遇见景荣过后,他的日子似乎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顺畅。
景荣就像是一面照妖镜,往他跟前一站,逼得他逐渐露出了原形。
而如今,穆老爷子应该是嗅到味了。
临出发前,穆寒站在镜子跟前,看着里面那个眼神肃杀冷漠的男人。许久,镜子里的男人闭上眼,然后再睁开眼,露出了一个温和谦卑的笑容。
穆家主宅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宅院,穆寒一直觉得这里看上去阴森森的,所以并不喜欢这里。
穆寒的双亲早逝,一直被养在穆老爷子——穆青山的身边。穆老爷子心气很高,观念也很陈旧,所以穆寒故意表现出让他满意的一面。果然之后穆青山就向自己的儿子——穆棱推荐了穆寒。
穆寒成功坐上了穆氏集团董事长的位置,他以为就此就该为故事画上圆满的句号了。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这次的家宴,只有穆文芳的父母——穆棱和杨春柳,以及穆青山。
穆寒一看这阵容,心里就不免沉了几分,涌起了一股难以遏制的暴躁情绪。但是他还是生生忍住了,然后露出了乖巧的笑容,一一跟几人打招呼。
“嗯,上席面,去洗手吧。”穆青山跺了跺拐杖,佣人们就开始张罗饭菜。
一张八仙桌,铺着绸缎桌布,摆着青花瓷的碟碗,筷子是漆红的。就像是还在几十年前的日子一样。
四人分别做好,这里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家规。饭动了两口,穆青山就问穆寒:“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穆寒心想:顺不顺利难道你们不知道?不就是听到了风声,才让我回来的吗?如果我说没事,你们立马就会兴师问罪的吧。
穆寒心里恶意而准确地揣测着,面上却露出了尴尬又为难的神色,低头皱着眉,说道:“有些不顺利。”
穆青山点点头:“怎么个不顺利法,说出来,让穆棱给你指点指点。”
穆棱也笑着,看上去特别地和蔼可亲,倒是杨春柳一直在默默细嚼慢咽,似乎旁边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似的。
穆寒笑了笑,放下筷子,看着穆棱说道:“集团运作还是不错的。是房地产那边的事儿。”
穆棱点点头,给穆寒夹了块排骨,说道:“吃着说,不碍事。房地产啊,怎么了?建楼的问题,还是搬迁的问题?”
穆寒摇摇头,但也拿起了筷子,夹着那块排骨吃了后才说道:“是地皮。”
说到这里,穆寒叹了口气:“最近几块本来已经唾手可得的地皮,都被荣印给抢了。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每次都比我们高一百万的价,就像是实现知道对方的底价似的。”
穆寒说完,没有人接话。他也不觉得尴尬,继续吃饭。
穆青山老神在在,穆棱依旧笑眯眯。他们装不知道来问穆寒,穆寒也装无辜把矛盾丢给他们,是想看他们站在哪边的吧。
这时候,倒是一直没说话的杨春柳开了口。她跟穆文芳模样很像,但比穆文芳多了几分温婉,看上去就是名家闺秀的那种感觉。
杨春柳说的,却是跟他们之前的话题毫不相干的事:“对了,爸。文芳今年过年就回来了,这几个月转眼就过。您看,张新元那边,您还是松口了吧。”
穆青山撇嘴,他是重男轻女,祖上的家规都是男人继承家业。但是不代表他不爱这个孙女儿,鬼机灵的一个小丫头。说她刁蛮,她又会撒娇;说她柔弱吧,她五岁就能撂翻隔壁七岁小男孩。但对他可是真贴心,被他们安排去相亲,气急了也就嘟着个嘴,从不会来叛逆离家出走那一套。
穆青山知道,孙女儿是纵着他呢。
“哼,那个张新元一看就是个眼带桃花的,靠不住的花心男人,松什么口,不松。”穆青山淡淡说道,家主气场摆着,没商量。
杨春柳也无奈:“那,年三十,您可能就见不着文芳了。您想啊,她回来的时候也就年前几天。刚回来,她肯定得来孝敬您,陪您几天,可几天之后呢?两个小年轻,跨国恋,挨了这么久,可闹心了呢。”
穆青山瞪眼:“年三十我亲自看着她。”
杨春柳无语了,给老爷子递过去拆好的螃蟹,然后看了穆棱一眼。穆棱也挺无奈——他家爹不仅有‘重男轻女’的传统,还有‘门当户对’的传统。
几十年了,要扭过来,难啊。
穆棱想了想,说道:“听说,张新元已经跟合作伙伴分家,自己弄了个俱乐部了——”
“俱乐部这么不正经的东西,看吧,里边指不定有什么猫腻!”穆青山打断穆棱的话,还横了他一眼。
穆棱闭嘴了,半饷悠悠来了一句:“实在不行,就包办婚姻吧,说不定就包着个比张新元好,文芳又喜欢的了呢。”
穆青山又斜了他一眼,听出来了,挤兑他呢。
穆棱笑了笑,闭嘴不再说话。
三人气氛融洽,仿佛完全忘记了之前他们在聊的是什么话题。穆寒被晾在一边,用筷子把碗里的一块炖萝卜一点点戳烂,然后又舀了一勺豆腐脑,盖住了那稀巴烂的萝卜。
穆寒心中早已怒火四溢,然而他知道,他现在根本没有资本拍案而起。
穆寒心想:这三个人都是做给我看的呢,看,我在他们跟前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即使穆文芳是个女的,她还是他们正经的后辈。而他不过是个早死了爹妈,在穆家这个大家族里,没什么依靠,被当做外人养大的存在。
可现在,我才是穆氏的掌舵人。
穆寒一想到这里,就无法避免地想到了景荣。因为景荣是他预计一帆风顺的航道上,突然冒出来的暗礁。
景荣必须要除掉,上次景渊的事,景荣一定也猜到了幕后人就是我。景荣那样的人,明明一身血腥味,却把自己装扮成纯洁的绵羊。这样的人是最狠的,他不会放过伤害过他亲人的人。所以如今的情况,已经脱离掌控。
穆寒想:就算他不动景荣,景荣也会杀了他。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先下手为强?
一顿饭到后头,已经没有了穆寒的声音。他成了陪笑、陪吃、陪听的那个,成了这些人消遣的玩意儿。
饭罢,穆青山站起来,说道:“哎,人老了,精力大不如从前啦。你们一个个的都嘴上抹油、心头装着九连环,一扣套一扣地想兜住我呢。哎,算了算了,有空,让那个一脸桃花样的小子过来一趟吧。”
杨春柳连忙千恩万谢,扶着老爷子回后边的主屋休息去了。
客厅中,就剩下穆寒跟穆棱。客厅外就是个大院子,几扇木门都打开,夜晚的秋风有些凉了,卷进来都让人忍不住哆嗦一下。
“天气越来越冷了。”穆棱轻轻说了一句,然后看向穆寒:“走吧,我送你。”
穆寒应了一声,跟着穆棱往外走去。
穆寒知道,穆棱有话要跟自己说。
从客厅到院子外,有挺长一段回廊。两人慢悠悠走着,果然穆棱就先开口了。
“今天老爷子的意思,你明白吗?”
穆寒扭头看了穆棱一眼,没吭声。
穆棱笑了笑:“我们是真的看好你。至少之前是。”
穆寒停下脚步,静静得看着跟前的穆棱。回廊的灯泡罩着灯笼,灯光带着淡淡的橙红,照在穆寒身上,却莫名让人觉得森冷。
穆棱摇摇头,说道:“你很有冲劲,也很有想法,还有胆量和眼光。我们一直都以为这是好事,因为你给我们看到的都是你稳重的一面。而我们也知道,你有如狼似虎的那一面,那就是野心。”
“有野心也是好事啊。但是急功近利,就不好了。”穆棱说着,又叹了口气,难以掩饰的失望:“景氏跟我们家的产业不会有冲突,只要你稳步前行,未必不会把穆氏推向另一个高度。你又何必给穆氏招惹这么一尊大佛呢。”
穆寒这时候依旧没有说话,也许是伪装得太久,已经成了脱不下来的面具。在穆青山跟穆棱跟前,他总是无意识地维持着乖宝宝的样子——即使他的脸色已经出卖了他。
穆棱也不想多说,他对穆寒有些失望,但只要他懂回头是岸,一切都不迟。
“别跟景氏较劲,多着手于眼前。”穆棱说完,转身往回路走去。
穆寒站在那里目送他离开,直到看不到人影了,他才转身。
穆寒忍不住冷笑起来——别跟景氏较劲?呵呵,开弓哪有回头箭。如果今天赢面大的是我,你应该就会夸我了吧。
穆氏、穆氏,我穆寒只是个工具而已?我倒要你们看看,这个工具是怎么翻云覆雨的。<!--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