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还能是这样吗?”在轻轻摇曳的竹帘里,传来女子细细的声音。
屈眳站住,侧耳听到半夏细声细语的声音,和侍女在说些什么。
屋子里放着的冰块很多,从竹帘里头就透出一股股凉气。
“苏己去过就知道了,我们楚国比中原有意思多了。”侍女和半夏说起楚国的事,声音里都是满满的自豪。
这次侍女说的是云梦泽,也就是半夏被屈眳带回来的地方。半夏对楚国一窍不通,师傅教她雅言之类的,但有些事到底不好问他。只有私下和侍女提几句。
幸好侍女是自小在屈氏侍奉,父母也是屈氏的家奴。见识还是有些的。听半夏提起,就和她说起来。
半夏被侍女的话吓到了。
云梦泽竟然那么大!照着侍女的话来说,云梦泽是楚国第一大泽,水泽相互链接,延绵足足几百里。
她那时候昏头昏脑的被人带出来,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是在云梦泽哪个地方冒出来的。屈眳没有和她说过,她也不好去问。
“苏己?”侍女看到半夏面色凝重,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不由得提心起来。
还没等半夏开口,帘子后面传来玉组的轻响,侍女马上退避到一边。
屈眳一手把垂下来的竹帘抬起来,走到室内,看到目露惊讶的半夏。
“吾子来了。”半夏叫侍女摆上茵席。
原本就是自己的地方,屈眳不会和她讲这些客套,他直接就坐下来,坐在她的对面。
“苏己之前是想要派人去中原寻亲么?”屈眳道。
半夏多少有些不自然,她哪里来的人派,还不是要屈眳帮忙。不过她也没什么亲戚找的。
“我来,就是为了此事。”屈眳看着她,“有人似乎盯上你了。要你入渚宫。”
半夏悚然一惊。
而对面的屈眳仍然不紧不慢的道,“渚宫对苏己来言不是甚么好地方,苏己寻亲的事,还是放一放,等事态平息了再说。”
人来人往的,不仅仅舞伎们练舞,而且还有那些舞伎的相好在那里。
她看不出此女的具体出身,但是听侍女称呼她为‘苏己’,就明白这位一定是个贵女。堂堂闺女,涉足舞伎的地方,女胥都觉得,那是脏了贵人的脚。但是少主都已经点头了,那么女胥也没有办法。
半夏欣喜若狂。她已经好段时间没有练习了。她自小开始学舞蹈,后来学了舞蹈专业。练习的习惯是入了骨的。前段时间,因为不好到处走动,而且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有侍女跟着,根本没有独处的机会。所以一直都闲坐,现在看到这么多人在练舞,顿时压抑的渴望径直溢出来。
女胥不敢随便对待她,在专门练舞的屋舍之内开辟了一个小厢房。贵人来了,总不能真的让她和一群身份卑下的舞伎混在一块。
半夏过来就被客客气气的请到里头,然后还把竹帘给拉下来。
她看到这股架势顿时愣住了。不过对上女胥那张赔笑的脸,半夏坐在那里看了一会,因为舞伎们只是在练舞,而不是真正在贵族面前表演,所以都穿着葛麻衣裳。
葛麻衣裳没有经过染色,都是发黄的那种白,只不过穿着的都是青春靓丽的女子,所以哪怕衣裳质地不怎么样,但穿在身上,还是显出了几分丽色。就是舞伎们有些面黄肌瘦,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
“她们几个看起来面色不好。怎么回事?”半夏一面看,一边转头去问身边的侍女,
侍女听她问,笑了笑,“可能膳食用的不多吧。毕竟随时可能在主君和贵人面前献艺,若是吃胖了,会怪罪的。”
半夏点点头,她自小到大就没有因为保持身材吃过什么苦头,最多不喝饮料少吃零食,和极少外餐。不过她看过同专业的同学,吃一口菜都在水里涮几遍。
舞伎们身材苗条是苗条,不过都有些过于瘦削,曲线有是有,但不知道是不是长期营养不良还是年纪不大的缘故,不是很明显。不过胜在舞技不错。
半夏看了好会,腿脚都有些痒痒,她站起来,在一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她直接到那些舞伎中间,踩起舞步。
舞伎们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动作也停下来,不知道要怎么办。女胥过来赔笑,“苏己这是……”
半夏笑,“我在竹帘后面坐着太没意思了。”说着,她看了一眼身后那些是舞伎,“我和你们一起吧。”
她是有备而来,甚至还换了方便她动作的衣服。
女胥张大嘴,顿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贵族们也会舞蹈,每逢宴会,甚至还会起舞敬酒。不过这,这不该——
半夏看女胥满脸为难,“有空的地方吗,给我一间就好。”
她总不好叫人难做,但白来一趟,对不住自己。
女胥闻言,顿时就松了口气。让个婢女送半夏去旁边一间宽敞的房间。那房间被洁扫的干干净净,屋子明亮。
那些侍女也跟着进来,她并不喜欢有人跟着,但是侍女们不管她到哪里,都要跟着。她手握成拳头小小的给自己打了一下气,她转身过去和身后的侍女缓缓道,“你们先出去。”
她楚语说的很慢,几乎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
侍女对她躬身,低眉顺眼的全都出去了。
半夏原本以为侍女们要和外头的那个女胥一样,侍女走了之后,她松了一口气。门一关上。她就把外头的袍子一脱放在一旁,开始练习起来。
已经很长一段日子没有练习了,上下的骨头似乎开始生锈,要是继续下去,自小辛辛苦苦学的东西,还不知道留下多少。
女胥不知道自己这个男女混杂的地方,到底有甚么吸引这位贵人的。既然还天天来!
这位贵人喜好和平常贵女有些不太一样。平常贵女若是喜欢看歌舞,只管令人把舞伎们带去就行了。
但是这位不喜欢看现成的,就爱看舞伎们练舞,兴致来了,还会一起混在里头。
女胥看着那个窈窕纤细的身影,不由得在这位的腰肢上转了一圈。她专司□□舞伎,这么多年下来,看人也不免先看腰腿。
一抹纤纤细腰看的女胥连连点头,再看跳舞女子的脸,饶是见识过了许多美人,都不得不在心里称叹一声甚美。
半夏跳了一下,转头看向其他舞伎,“是这样没错吧?”
舞伎们碍于她眼下在宫邸里的身份,不敢多言,听她问起,都是一片笑脸。
如此倒还算是其乐融融。
屈眳原本以为半夏去那么几次就没多少兴趣了,毕竟那种地方不是他们这种人久待之地,可能楚国这儿和她家里不一样,多去几次,等到看多了也就没多少兴趣了。
谁知道连着大半个月,那女子还是日日往那边跑,而且一呆就是大半天。家臣禀告屈眳的时候,自己都忍不住满脸奇怪。
屈眳看了看头上的天色,阳光炽热,他今日没有到渚宫里去。渚宫里现在楚王身体不好,许多事压在一块,而且又对外用兵,事情太多,人心又乱。还不如呆在家里来的舒心。
家臣过来禀告的时候,他正在庭院里头射箭。这个天气是不必讲究衣着整齐,他脱了上衣,把脱下来的衣物在腰上一挂,而后开始射箭。
楚人善射,所以屈眳长到十三岁的时候,屈襄就为他寻了名师。这不仅仅是作为贵族的基本技能,也是他上战场之后的看家本事。
若是学不好,上了战车,说不定就要被人给挑了。
“苏己还日日去那里?”屈眳嘴里问着,手指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
家臣点头,“不然臣还是亲自和苏己说说?”
家臣说着,小心观望着屈眳的脸色。
屈眳没有说话,他一口气射了好几只箭出去,今天没有起风,他的准头也还算是不错。等到射了几支箭出去,才缓缓道,“不必,待会我自己去看看。”
家臣听他这么说,顿时神情间有些精彩,女子不管有甚么事,派个人过去说说问问也就罢了,少主亲自去看看,未必……
家臣正要开口劝说,正巧他射出去一支箭,回头和家臣对视。家臣要说出口的话顿时一股脑的全都吞下了肚子。
屈眳一口气把箭袋里头的箭射的差不多了,伸手接过竖仆送上的细麻巾,随意把脸颊和脖颈的汗珠擦了擦。
他随意擦了一下身子,然后换了套衣裳,直接往宫邸后面而去。
其实这种事,交给下面的家臣做就可以了,不过难得他今天在家,也有空闲。亲自去一趟好了。
他到了舞伎的地方,这里他从来只是知道有这么地方,但从来没有来过。
外头路过的武士见到他,惊吓之下就要开口,被他抬手制止。
舞伎们呆的屋子里欢笑连连。
他让人不许出声,自己站在门口往里头看,舞伎们正在休息,他在她们脸上转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半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