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你醒了,身体好些了吗?”
梁宿的眼神空洞,笑意盈盈地仰头看着他。
顾鹤清在他的眼睛里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倒影。
无端地,顾鹤清心中的滔天怒火像是被一盆凉水浇灭,平息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茫然。
……他为什么会生气?
为什么刚才会有种,想要杀人,甚至是毁灭一切的冲动?
迟迟听不到他的回答,梁宿迟疑地喊了一声:“师叔?”
一个激灵,顾鹤清回过神来,俯首看着一无所知的师侄,下意识移开了眼神。明知道师侄看不见他的神情,他却不敢与他对视。
他想,自己刚才一定吓到他了。
顾鹤清的心中浮起一丝愧疚。
师侄还是个孩子,自己作为长辈,对小辈要多多包容,实在不该恶语相向。
于是他放轻了声音:“师叔没事,劳师侄挂心了。”
梁宿:“……”
主角怎么突然这么“温柔”地说话?
不知为何,他觉得顾鹤清这种温柔的语气、这种温柔的神态让他感觉瘆得慌,还不如一开始那种冷冰冰的态度让他来得舒服。
不知道做出什么表情,梁宿只好勾起一个微笑。
这在顾鹤清看来是师侄接受了他的歉意,笑得这般乖巧,定是十分崇拜师叔,喜欢师叔罢。
顾鹤清冷淡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古怪的愉悦,同时还若有所思:若是自己一直这般温柔对待师侄,师侄会不会一直喜欢师叔,甚至依赖师叔呢?
这么想着,心下已经做了决定。顾鹤清从前虽无意收徒,但有几个闹腾的师弟师妹在身边,他还是了解一些师徒之间的相处之道的。
收徒爱好者云烟曾说过:“对待年纪小的徒弟,如若他有做得好的地方,一定要给予适当的鼓励,还可以摸摸他的头,以示亲昵。”
顾鹤清宽大的手掌放在师侄的脑壳上,亲昵地抚了抚。
梁宿:“……”
他作出一副孺慕状,腼腆地垂眸笑了笑。
顾鹤清想,果然有效。
只是摸着摸着,感受掌心的温热和毛绒绒的触感,顾鹤清有些不舍移开手。
“……”
梁宿表面乖巧。
——实则内心已经骂开了花。
我去你[哔——][哔——][哔——]
你还要摸多久?!而且这个力度,这个手法,他寻思着怎么就这么像他摸楼下小黑的手法呢?
(PS:小黑是门派里养的狗。)
就在梁宿忍无可忍,想要爆发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幸运,顾鹤清终于移开了手。
系统顿时松了一口气,它看着稍稍降下的暴躁值,心有余悸。
梁宿觉得自己没那么暴躁了,又可以开始他的表演了,于是他弯了弯眉眼,乖巧地对顾鹤清说:“师叔,您的伤还没好,不如回到床上再好好休息一番,养养身子。”
顾鹤清见师侄这般关心自己,心中十分受用,虽然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没必要继续休息了,但他还是说了声:“好。”
他回到床边,又似想起了什么,对梁宿说:“你的住处离清萧府这般远,来回不方便,不如今天就在这里住下,改日了再回去。”
梁宿的神色有些古怪。
清萧府虽然按照顾鹤清的要求,确实与世隔绝,离云烟分配给他的“宿舍”有一段距离,但他一个修者,直接御剑回府就完事儿了呗,哪有什么不方便的?
顾鹤清却像是听不到他的答案就不躺下一样,神色淡淡地看着他,却又带了些古怪的执拗。
梁宿虽看不到,但是能感受到两人之中凝滞的气氛,一时间府内静得落针可闻。
无法,梁宿只好应下了。
答应的瞬间,屋内的空气便能继续流动了。
顾鹤清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他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对梁宿说:“府上的任何地方,师侄都可以去逛,一切,师侄开心就好。”
梁宿心想,他一个瞎子,去哪里都是一样,有什么可逛的呢?
虽然人是自由的,但眼睛看不见,就总感觉身上带了锁链,总有种摆脱不了的束缚感。
梁宿的情绪不免低落下来。
有师侄在身边,顾鹤清的心境非常平静宽和,虽是躺在床上,却也没有睡觉,而是静静地疏通心脉和体内的灵气。
而后,不知为何,顾鹤清突然又想起了方才师侄睡着时,潜意识里喊的那个名字。
江敬。
他是谁?
顾鹤清的灵海翻涌了一瞬。
是师侄在凡间的朋友吗?
或是……更亲密的关系?
到底有多亲密,才能在睡眠之时,警惕心最为薄弱的时候,下意识地喊出那个人的名字,让那个人不要玩他的头发?
一股暗流无声无息地涌入顾鹤清的心田。
这股暗流无声无息,不动声色,就像一个黑暗中的影子,缓缓出现,起初,顾鹤清还并未察觉它的存在,也许,等到有一天,他发觉的时候,他已无力回天。
这股暗流,就叫做心魔。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