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终于明白问露冲着苏晋冷笑时的心情了,明明是他造成了这所有的一切,他却这么大大咧咧地站在自己面前,还一副救世主的模样微笑着告诉我不必感谢他,简直是让我咬牙切齿地连杀了他的心都有。
“那我倒是要多谢国师了?”我在心里千般告诫自己要忍耐,我面前的这人喜怒无常,又心狠手辣,千万不能激怒他,但还是忍不住冲他冷笑了一声,“哦,不对,不是国师,应该是太子殿下。天君若是知晓他的大儿子竟在外面犯下了如此大事,想必一定会很痛心吧?”
刚才司命在混乱中的一句“大哥”我听得真真切切,也是在那时,我才恍然大悟为何司命对苏晋的态度那么奇怪。
原来他就是司命和流初的大哥,天君的大儿子怀逐!
怪不得他那么厉害,怪不得他能控制三生镜,怪不得司命会把他出现在三生镜中的那几段隐瞒下来,不让天后知晓!
他这些事一件件地清算下来,按照天规,定是连魂魄都保不住,难怪司命他要那么做……只是他这么隐瞒苏晋的存在,岂不是在为虎作伥?苏晋一日不除,九洲一日有变数,天道也一日不定,他身为掌命司格的司命神君,却因私情所致,放过了苏晋,害得沉新身受重伤,真是糊涂!
不过,苏晋既然是天宫太子怀逐,那么他就是神仙了,他犯下了这些大逆不道违犯天规的事情,早就该遭天谴了,由不得他像现在这么逍遥,他到底是有什么通天之能,可以这么几万年几万年地逍遥九州?
“怀逐?”苏晋神色不变地问了一声,手下琴音一个颤动,船舱外有飞鸟振翅的扑棱声响起,余声未了,他又继续弹了下去,“公主想错了,苏晋只是一介小小凡人,攀不得那么高的关系,天宫太子怀逐……他不是早就魂飞魄散了吗?又怎么会和我有关系?”
“苏者,死而复生也;晋字同进,从日至臻,追云逐月。你既然和怀逐太子并无关系,为什么名字却和他有这般异曲同工之妙?”
司命在幻境里像魔怔了一样喃喃念出的句子此刻如流水般在我耳边响起,也是直到这时,我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司命为什么会在幻境里那么失魂落魄。
苏晋在幻境中出现时从未言明过自己姓甚名谁,司命应当是只晓得他是他的大哥怀逐,却不知晓他就是那个丧尽天良的苏晋,因此他才会像没事人一样的没有说破这件事,因为他以为他的大哥只做了这么一件坏事,而且问露和流初也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所以他压下了这件事,没有将它上报!
而直到我和沉新参加了问露的喜宴,因为那封信说起苏晋的事,他才恍然惊觉他的大哥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做尽了坏事破坏了天道的苏晋,才着急忙慌地带着我们去酆都,打开了三生镜,想通过我们去确认他的大哥是不是我们口中的那个苏晋!
想通了这个关节,所有的一切就都明了了。
我抬手以掌心抵住太阳穴,只觉得头一突一突地疼。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司命啊司命,你这回可真是捅了个大篓子,沉新要是有事,我看你怎么交代!
☆、第124章困
苏晋微微一笑,手下琴音不停:“世人多喜欢将巧合当做必然,将完全互不相干的二者通过生硬的解释扯到一处,只不过是为了彰显那高于常人的所谓慧心罢了。我与怀逐太子……”他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半点关系,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公主……还是不要听信他人胡言乱语的好。”
“笑话。”我可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睁眼说瞎话,怪不得沉新说他撒起谎来面不改色的本领很高,在幻境中我尚且没有直观感受,直到此刻我看着他云淡风轻地轻抚瑶琴,面上甚至还带着微微的笑意,才终于明白了沉新的意思。“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那司命那声大哥是在叫谁?沉新?”
“或许是……也未可知呢?”
胡说八道!
我实在是气急了,又担心沉新安危,当下就沉下了脸,冷冷道:“我管你是苏晋还是怀逐,你是谁都和我没有关系,有话直说,你带我来这船上到底想干什么?既然你知道我缺了半个龙元,那你也一定知道我身上并没有什么厉害的神器,没什么好觊觎的。”
苏晋听罢,轻笑一声,手从琴弦上离开。
琴音顿止。
我掐紧了手心,一颗心紧张得怦怦乱跳,但面上却不得不维持着镇定的神情。
“神器,龙元……这些东西,我都不需要。我为何把你带在身边,这……与你有关吗?”他看向我,笑得温和谦逊、云淡风轻,简直是好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派头,可他眼底却偏偏没有半点笑意,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令人胆寒战栗的危险气息。
我咬紧下唇,手几乎要抠破了被褥。
冷静,冷静冷静,他这只是在激怒你而已,听碧,你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能乱了方寸,一旦乱了方寸,被他掌握了先机,后果就会跟凝木洛玄司徒令一样,只会处处受制、满盘皆输。
有船就有水,虽然我是个失了半个龙元的半吊子龙女,但我到底也是天生龙族,水中皇族,只要有水,一切就都有转机。
冷静,一定要冷静。为民除害这种大事我就不要肖想了,还是交给沉新和常清神尊他们来处理的好,我要做的事情就是伺机离开,把苏晋就是天宫太子怀逐的事揭露到九重天上去,神霄殿就算是不想有动作也得有动作。到时候我就只要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在龙宫通过水镜优哉游哉地看他被天兵天将追得上天无处入地无门就好,冷静,一定要冷静。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这才勉强压下了心中的怒火,对面前靛青蓝袍的人挤出一个笑来:“是吗?你倒是坦荡。”
他轻声笑了一下,没有回答,而是起身行至了船舱之外。
也不知道这艘船是他的法力所化还是不知从哪里抢来的,醒来半天,我一点人影都没见到,这艘大船却无人自动,在海面上缓缓驶着,带着咸腥味道的海风席卷而来,苏晋在宽敞的甲板上静默而立,衣袍猎猎,发丝飞扬。
我抠着被褥坐在铺盖上,看着他长身玉立地静立了片刻,忽然衣袖一展,甲板与碧水相接的地方就升起了一道无色透明的屏障,如同海啸一般迅速往上蔓延弯曲,不过片刻,我就感到整艘船都被一股强大的法力所包围了,原本还能听到的出水鸟鸣之声也在同一时间没了声响,整艘船带着令人压抑的威压猛地静寂了起来。
我又惊又怒,一把掀开被子站起来:“苏晋!你——”
他这是想把我困死在这里?!
“有一事,公主似乎想错了。”苏晋回过身,微笑着看向我,“我请公主前来,并不是来做客的,自然……也少不得要冒犯一些。”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说过了,与你无关。”他笑意不减,“神女哨之音于常人而言已是难以承受,公主只有半个龙元,所受的伤自然也要多一些。我要去的地方还有不远的距离,这几日公主不若就待在船上好生调养调养,比海而邻,想必公主也能住得舒服些。”
我盯着他,几乎不能遏制内心的怒火:“你囚禁我?!”
“这就要看公主怎么想了。啊,对了,公主,请不要妄动体内法力,我虽然没有封住你的法力,但公主若是想恢复真身来对付我,那还是打消这个念头的好……不然,公主就怕是要尝尝封神咒的滋味了。”
我气得冷笑连连:“好,好一个封神咒,看这情形,这由天后而创、天君所封的禁咒,是要因为他们的大儿子之故重现天日了?只是苏晋,你是不是对付凡人对付得久了,忘记了我并不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凝木他们之所以能任由你加害而无法还手,不仅是因为他们没有你厉害,更是因为他们没有亲朋好友可替他们报仇,所以才由着你逍遥了这么多年。我被你掳走,你觉得龙宫会坐视不管?这三千世界,只要有水的地方,就都是我龙宫的天下!你今日如此,是想跟整个龙宫做对?”
苏晋静静听我连珠炮弹似的说完了这些话,末了,他才淡笑着开口:“公主说的是,龙王法力无边,无量海龙宫更是势大无比,我不敢也不愿去招惹。可有些事,是明知难为,却一定要为之的……”他面上的笑渐渐淡了下去,只是仍维持着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其实,并非我为难公主,只要公主不妄动体内法力,那就一点事也没有,可公主若是执意如此,那我也只能……凭公主心意了。”
我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其实看他在幻境中的行事,我就知道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不会放我离开,但不试一下总有些不甘心,只是没想到他连我最后的路都堵死了,看来这一回还真是没办法了,只能先在这里待着再说。也不知道他的结界厉不厉害,只要能找到一丝破绽,让我跟外面的水通了气,我眨眼就能把这艘船掀翻。
见我不说话,苏晋面上的笑意便加深了些许:“公主识大局。不过,即便我告诫公主不要轻举妄动,想来……公主也不会听的。”
“你既然清楚,就别在这说什么废话!”
他轻笑,面庞如玉:“世人素来喜欢将丑话说在前头,我却不同。公主若能过了我的结界,离开了这船,那就是我苏晋技不如人,往后再不会为难公主一分。因此,若公主心挂神君伤势,想离开这里,那就……尽管去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