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秀月接过来杯子,扬起脖子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苏秀月初来乍到,对这些并不是很清楚,她正在屋里看高中的课本,这课本跟她读高中的时候很不一样,她得先大致看一遍,另外再挑时间去县城里的高中打探一下情况,看看现在的制度下怎么样能最快地拿到高中毕业证书。
苏正富叹一口气,磕磕烟袋:“可千万不能下雨啊,今儿我去地里看了两眼,芝麻还没熟透,还得个一两天的太阳晒一晒,玉米跟高粱也得个两三天再收才是最好的,要是这忽然下了雨可咋办?”
苏家其他人眼底都是担忧,也都没说话。
忽然,秦兰从门外匆匆地赶回来了,刚一进院子,大家就觉出了她的异常,苏庆业首先站起来:“秦兰,你咋了?”
李银霞也上去问:“怎么眼睛红红的?你哥哥带信让你回娘家是有啥事么?”
原本李银霞还有些不高兴的,毕竟都赶着农忙时节了,秦兰的哥哥忽然托人带信要秦兰立即回娘家一趟,但看着秦兰好似哭过,不由得也关心一番。
秦兰没忍住,靠在丈夫苏庆业的胳膊上就哭:“我妈重病,已经有两个月下不了床了,估摸着也就这几日了!我爸腿又摔断了,我嫂子带着俩孩子,又赶上农忙,家里就我哥自己一个人顶事儿……”
她说着说着哭得不成样子,苏秀月听到哭声也赶紧出来安慰秦兰,看秦兰为难的样子,分明是希望自己可以回去帮忙但却说不出口。
想到李银霞的脾气,苏秀月再看看苏家有苏正富以及大哥苏庆山,忍不住替秦兰开口。
“妈,二嫂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现在也是在是艰难,不如叫二哥二嫂回去帮忙吧。”
毕竟,谁也不想出那样的事情,秦兰作为亲女儿坐视不管也实在不该。
李银霞嘴唇动了动,虽然说苏家人也不算少,但一下子少了两个年轻干活的人,负担还是挺大的,尤其是这天,阴晴不定,说不定就得抢收!
她还没说话,苏正富咳嗽一声:“就按秀月说的办,庆业,你带上你媳妇现在就过去!另外让你妈再给你拿十块钱,家里有事不能不用钱!”
李银霞没想到苏正富不仅要儿子媳妇都回娘家,还要拿钱,她正想说什么,苏秀月在旁边拉拉她的袖子:“妈,您看嫂子急的,谁不心疼自己亲爹妈呢。”
她语气娇软,李银霞顿时松懈了,去拿了十块钱递给苏庆业,苏庆业立即带着秦兰走了,临走时秦兰还感激地看了看苏秀月。
苏秀月没说话,转头拿着一只竹篮子说:“妈,我去地里割些韭菜,晚上吃韭菜盒子!”
她一溜烟地跑出去又追上秦兰,硬是塞给秦兰十块钱:“嫂子,你们快些去吧!有我哥在你放心,没事的!”
秦兰眼睛通红嗓子发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硬生生被苏庆业拉走。
哪里知道苏庆业这一走,天上立即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一个村子的人都紧张起来,好在这雨也就下了一会就停了,天继续阴沉着。
第二天,几乎是所有人家都决定,赶在下第二次雨之前抢收!
苏家一下子少了俩人,苏秀月也不好不参与抢收,她虽然没有收过庄稼,但拿起砍刀和锄头也就看几眼旁人是咋做的,自己也就会了,当然了,干熟练的人跟新手是不一样的,苏秀月很卖力但干活极慢。
她气喘吁吁地低头砍了半天玉米,再抬头时却发现别人早就把自己甩了一大截!
“怎么回事啊,我怎么这么慢!”苏秀月不服气,低头更加疯狂地砍了起来!
谁知道,忙中出错,她一不小心砍到了自己的脚!
苏家另外四口人早已冲到了最前面,低头只顾干活,虽然心疼苏秀月,但这个时候苏秀月确实是苏家的一份子,分担一些活也是应该的。
因此,他们都没有发现苏秀月的异常,苏秀月疼得立即丢了砍刀,眼泪汪汪地蹲下看自己的脚,她把鞋子脱掉,裤腿卷起来,白生生的腿上已经被庄稼秸秆刮破了好多,现在脚上又被狠狠砍了一下,右脚大拇指立即就高高肿起,苏秀月含着泪看了看苏家还剩下的大片待收的庄稼,只感觉自己“弱小,迷茫,又可怜”……
再低头看时,脚指头上已经流血了,红肿不堪,加上流血,看起来真是惨!
来到这个年代能享受到的原生态是好,但落后的科技发展还是让人太辛苦了,苏秀月想起来自己从前在电视上看到过的大型联合收割机,心里真是百感交集。
算了,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继续砍!
苏秀月刚勉强站起来,就发现一个人冲到了自己的面前,他声音冷峻:“坐下来。”
说完,周明宽在她身后铺了一件厚棉布褂子,一只手直接把苏秀月摁得坐了下去。
接着,周明宽不知道从哪儿弄得白布条,搭在苏秀月的小腿上,然后直接把她的脚从鞋子里拿出来,拎起来水壶给她清洗伤口,清洗完又用布条包扎起来,终于不流血了。
“谢……谢谢你。”苏秀月忽然被人关心,心里一股暖流涌起。
周明宽定定地看着她:“逞什么能?”
那语气绝对不好,并且接着夺过了她手里的砍刀,直接帮苏家砍起了玉米!
苏秀月瞠目结舌,赶紧一瘸一拐地跳过去:“我可以的,你看!我表演给你看!我只是脚受伤了,但是我手和胳膊有劲儿,我力气可大了,你看……”
苏秀月正想去抢周明宽的砍刀,却没有料到,周明宽只用一只胳膊就直接把她整个人抱了起来,她实在太瘦太轻,他一只胳膊抱着她,另外一只胳膊还在潇洒地砍玉米。
“你……你放开我!”苏秀月小声命令他。
周明宽看也不看她,轻笑一声:“你不是要表演给我看,你力气很大?既然力气大,就先自己下去。”
苏秀月死命地去掰他抱着自己的那只胳膊,奈何,人家肌肉发达的胳膊,根本不是她能掰开的。
好吧,武斗不行,就智斗!苏秀月红着脸喘着气:“你……你看了我的脚,又大庭广众之下抱我,你知不知道,你在古代就是犯法的?!你过分!男女授受不亲!”
说话间,周明宽已经放倒了一大片玉米,听到这话,转身低头看着她,她眼睛生得极其漂亮,如一湖春水里汪着星星。
而他的眼睛,却像是寒夜里带了些碎冰,周明宽的嘴角渐渐上扬:“我怎么听说的是,要是男人看了女人的脚,是要娶她的?”
苏秀月彻底被弄了个大红脸,她根本没有跟男人这么亲近过,浑身都不知所措,脑袋早就短路了!
好在周明宽还是放下了她,一边还轻轻叹息:“小时候每次这样抱你,你都高兴极了。”
他又提起来小时候,但苏秀月真的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她怔怔的,赶紧转移话题:“你自己家的庄稼收完了吗?你来帮我家收庄稼,万一被看到了可不好!”
周明宽无所谓地一笑:“我家人少,地少,我天没亮就起来收了,已经收完了。你家里地多,我一个人顶你四个人,何况……还是我来吧!”
苏秀月很想问他何况什么,但最终没有问出口,她也想不出来反驳的理由,就那么站在他背后看着他潇洒利落地砍庄稼,总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好像矮了一截子。
他在前面砍庄稼,苏秀月就瘸着脚在后面负责把庄稼摆放整齐,周明宽干活果真是一把好手,比经验丰富的苏正富还要厉害许多,眼看着就要赶上苏正富他们了,苏秀月有些紧张,万一被爸妈大哥大嫂看见周明宽帮自己收庄稼,不知道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办,周明宽已经停下来了,他玩味似地看着她:“瞧见你爸妈了吗?你爸在干什么?你妈在干什么?”
苏秀月看了看,觉得很奇怪:“他们在收庄稼呀,我爸在前面砍玉米,我妈在后面摆整齐,有什么不对吗?”
周明宽心满意足:“他们是两口子,这样做自然没什么不对。”
苏秀月看了看他,想了好一会这才反应过来,忍不住掰开一只玉米,直直地朝周明宽的肩头砸过去:“让你欺负我!”
趁苏正富没有发现之前,周明宽没再继续往前砍,而是把砍刀还给了苏秀月:“你自己慢慢地往前砍,我去后面帮你把玉米都剥开堆好装袋。”
苏秀月连忙说:“不用了,太辛苦你了,你回家休息吧,我家里人也能干完的。”
刚说完这句话,周明宽再次把她整个人抱起来,并且钻进了大片大片的玉米地里……
玉米植株长得比人好高许多,他这样抱着她躲进去,自然谁也看不见,甚至她叫喊起来也没有人能听到,苏秀月急得捶打他:“周明宽你混蛋!你放我下来!”
周明宽哼了一声:“知道急了?还敢拒绝我吗?”
他要让她知道,什么是简单,什么是粗暴!
一阵风吹来,小河边野生的栀子花香味正浓,苏秀月微微叹气,举起纤细白嫩的手说:“何健,你看我的手好看吗?”
她骨架纤细,平日在家不干活,手掌自然也白嫩漂亮,何健呆了呆:“好看是好看……只是你得还……”
“啪!”苏秀月一巴掌打了上去!
“老子的手是好看,打人也很疼!姓何的,你别以为老子好欺负!自从跟你好了之后,你动不动哄着我去城里,不是要我请你吃饭,就是搜刮我的私房钱,结婚了买东西还想着花我的钱?我告诉你你错了主意!这婚我压根没想跟你结,彩礼和衣服你要是想拿回去,就把这清单上头列的钱还我,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何健忽然被打,自然恼了一把抓住苏秀月的胳膊不松:“你敢打我?!”
他这几天被打得够多了!现在竟然苏秀月都敢打自己,岂有此理!何健立即举起巴掌要还回去!
不远处就是干农活的人,苏秀月立即尖叫起来,往下一缩滚到了路边的草丛里。
“打人了啊!打女人了啊!救命啊!”
干农活的村民立即扛着锄头奔来了,扭着何健就往苏家送,苏秀月则哭哭啼啼浑身头发散乱浑身沾草地往家走。
她皮肤实在是嫩,自己随便一拍就留下一道红印子,趁人不注意苏秀月赶紧弄了些红印子。
闹哄哄地到了苏家,苏家爸爸苏正富,大哥苏庆山,二哥苏庆业立即都涌了出来,何健吓得当场差点尿裤子!
苏庆业最疼苏秀月,瞧见缩在秦兰怀里可怜巴巴的妹妹,抡起拳头就要打何健。
李银霞赶紧劝阻:“先问问是咋回事啊!”
何健结结巴巴的:“我没打她,我没打她,是她打我,她打了我一巴掌!”
大嫂姚红手里揣着斩猪草的大宽刀,冷笑一声:“我妹子柔弱得花儿似的,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脸上都是巴掌印,身上乱七八糟,头发都散了,哭得眼睛都肿了!村里人也说看见了是你打她,你说你没打她,她打得你?”
苏秀月猛地大哭一声,朝秦兰怀里缩得更紧,浑身发抖。
苏正富心里一疼,胳膊一甩:“开打!”
苏庆山和苏庆业立即涌上去对着何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秦兰起初还十分心疼怀里的妹子,但怎么听着听着感觉苏秀月不是在哭反倒是在低低地笑?
她没多想,继续安抚苏秀月,一边指着何健说:“打,打死这个狗东西!竟然敢欺负咱家秀月!”
苏秀月的确很高兴,苏家并没有多殷实,反倒肉都很少吃,一家子对苏秀月宠得什么似的,零花钱从来不断,每个人私下里都各种接济苏秀月,苏秀月也不乱花钱,这些年辛苦攒下来的三百多块钱,竟然全部都花在了何健身上!
估计苏家人要是知道了,只会更加憎恨何健!
这事儿她当然不会说出来,说出来只会影响苏家的和谐,她悄悄地从何健身上捞回来便是。
何健很快被打得趴在地上,苏家人这才住手,其实苏正富并没有想要就此罢亲,他很传统,只是见了女儿被欺负气愤不已,但只要何健改正他还是同意把苏秀月嫁过去的。
“你回去给我好好想想今天是怎么回事!想不明白就不要来找我家秀月!”苏正富气哼哼地冲何健说道。
何健艰难地爬起来,他没有想到苏秀月的两个哥哥如此野蛮,现在心里只有后怕,一刻钟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何健一瘸一拐摇摇晃晃地从苏家离开,没走几步就遇到了刚从县城里回来的周明宽。
周明宽原本想听他妈的话不要回来,免得跟苏秀月接触,毕竟苏秀月要结婚了,被人看出个什么容易说闲话。
但苏秀月明明答应的再次去县城吃馄饨,好几天了也没见去,他自然有些按捺不住了,恰好陈叔叔也办好事回来了,他便把馄饨店交给陈叔叔,自己牵着星星回来了。
星星是他养的一条狗,去到哪里都要带在身边。
瞧见何健从苏家出来,并且浑身是伤,周明宽立即锐利地想到这个人是谁,但他跟何家根本不认识,自然也没有必要打招呼,何健此刻狼狈更加没有注意到他。
但不知道为何,原本进了村子一直很温顺的星星忽然汪汪叫了两声冲上去就撕扯何健的裤脚!
何健心中大怒,谁都来打他,连路上的一只狗都要欺负他?
他抬脚就要踢星星,却没有料到面前出现一个高大的男人,男人伸腿一拦,他不仅没有踢到那只该死的狗,自己还差点摔倒!
周明宽眼见着何健就要摔下去了,也不想趁人之危,直接抓住他后颈的领子把他提了起来:“站稳了。”
说完把他像树墩子一样往地上一栽,继续牵着星星离开。
何健喘了喘气,看着比自己高出整整一头脸色阴沉的周明宽,也不敢怎么样了,只得含恨离开。
奈何何家此时更是一团烂泥,沈晓晓没有想到自己堵住了刘美娥的嘴,却没有堵住何健他妈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