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1 / 2)

主治医生皱眉叮嘱:“过程里有任何忍受不了的,你马上叫停。”

薄时予唇边抬了一下,声音低到只有自己能听清:“我忍受不了的……是因为腿失去一个人,其他的都没关系,我能坚持。”

手机要被关机之前,忽然震动一下,薄时予逐字逐句看完沈禾柠的微信,又重复两遍,眼底有了一点笑痕。

柠柠主动发信息给他了。

他赶在最后的时间里给她回复:“柠柠等的,一定是最好的结果。”

手机被收走以后,束缚带绑上他的身体,主治医生没憋住又多问了一句:“时予,这么大的事,你没个家属过来?”

薄时予眼帘垂下,覆盖住深黑,一群全副武装的医生渐渐合拢包围他,他躺在人群里,仍然身处旷野,用被绑着的,无法行动的残身,极力去够着远处的那个小小身影。

他笑着摇了下头:“没有,我的家属不在这里,她在等一件好事。”

沈禾柠对这种规格的手术没有概念,也没预料到自己会从上午等到快天黑,她始终没怎么动过,保持着一样的姿势几乎要睡着,朦胧中听见有脚步声响起,才骤然清醒过来,反射性站直,看见了视频里才见过的舍友舅舅。

舅舅疲惫地满头是汗,一见她就惊了:“你怎么还在?这都几点了!”

沈禾柠顾不上别的,急忙迎上去问:“怎么样了!”

舅舅脱下口罩,坐在她旁边椅子上长长叹气,试了几次都没法把完整的话说出口,许久后才勉强道:“干这行多少年了,就没见过他这样的人,开始到现在将近九个小时,中间好多次我们都一致决定暂停,太……”

他面露不忍:“太折磨了,我也理解以前一直找不到试验对象,如果是我,我宁愿截肢,我可能都宁愿死。”

沈禾柠紧紧攥着手,无意识地掐出一堆红痕,只是听了几句就心惊肉跳,不敢多问,不敢想象,从这些只言片语里就已经能窥见现场的惨烈。

她身上有点发冷,颤声问:“结果是什么,那个人现在还好吗,我男朋友……等到我男朋友手术的时候,还会不会这么疼。”

舅舅终于挤出一点笑脸:“他中间昏迷了两次,好在最后熬了下来,结果超出我们之前的预期,好到值得高兴,过段日子就可以按计划进行下一场了,至于他现在的状况,肯定是好不到哪去,还要在这边住院休息几天。”

他点到为止:“最多只能跟你说这些了,不过等你男朋友做的时候不会再这样,最非人的疼都已经让他受完了,创造历史,方便更多痛苦的人,这本来也是医生和临床试验存在的意义。”

沈禾柠听着心里有些难受,奇怪舅舅怎么只提医生,不提受苦最多的试验对象本人,这个对象又不是医生,怎么能一起涵盖进去。

她道了谢转身离开,又禁不住激动雀跃,管不了应该不应该,马上给薄时予打了电话,哪怕不直接说这件事,听听他声音也很好。

但薄时予并没有接听,反而手机还在关机,沈禾柠想到他应该是在忙,也就按捺住了情绪,趁着晚上还有车,一身轻松地慢悠悠从临市返回。

沈禾柠夜里八点半抵达,本来已经跟司机说了去舞蹈学院,但车在路口转弯的一刻,她心里忽然跳动。

哥哥不在,城南公馆今晚肯定没人,指纹锁她能解开,干嘛不回去随便折腾一晚,拆他的礼物,穿他的衣服,睡他的床,明天再恢复原位,他又不会知道。

沈禾柠当机立断,马上让司机换路直奔城南公馆,她离远看着,果然里面一片黑,做贼似的小心翼翼挤进大门,开了锁,进客厅打开灯,迫不及待往薄时予的卧室跑,但堪堪摸上他的门,外面就意外传来响动。

沈禾柠惊呆,动作凝固住,以为是薄时予临时返回,脑子里转过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借口,然而脚步匆匆进来的人却是江原。

江原一见她在就愣了,脸色变了几番,从震惊到无措,又飞快掩饰好,时刻谨念薄时予事先交代的话,不要让沈禾柠知道。

沈禾柠最开始的紧张过去,人就渐渐冷静下来,往他后面张望了一下,没有别人,她奇怪问:“你怎么……自己回来的?没有跟他一起出门吗?”

江原满手心的冷汗。

时哥手术结束以后,原本应该留在骨科研究所休息,但他人已经恢复清醒,坚持必须当晚返回,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人知情,他连圣安医院都没选,换了另一家住院观察。

江原心里明白,时哥身在外面永远放心不下,想尽快回去,万一沈禾柠那里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他才能及时伸手。

所以救护车一路从高速劈波斩浪回来,好在时哥最痛的那个阶段已经挺过去,要是能熬过今晚的罪,后面就能好上不少。

只是这一晚谈何容易。

江原调整呼吸,当然不能告诉沈禾柠他是回来给时哥取衣物的,之前带的那些都被汗湿透了,他平静说:“公司有事需要我留下,我这次没跟时哥一起走,过来拿点东西。”

沈禾柠迟疑地点了点头,也给自己找理由:“我也是……上次落了东西,今天过来取,很快就走了,你要拿什么就快拿吧,别被我耽误。”

江原这就被她给架了起来,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偏偏她还眼睛水量地盯着他,站在那不肯走。

真是小祖宗。

江原硬着头皮进书房,装模作样取了份文件,拧着眉走了,沈禾柠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严格说江原的行为并没有什么异常,但她就是心一直乱跳,怀疑他有事隐瞒。

沈禾柠没时间多想,立即转身出去,离开城南公馆,一直跑到别墅区外才打到车,她没有走,让司机把车停在隐蔽位置等着,就是猜测江原会在她走后又折返。

果然十几分钟后,她才看到江原开车驶出大门。

这基本验证了猜测,但说到底,也不一定是有跟她相关的事发生,也许单纯只是保密公务不能让她看见。

沈禾柠咬了咬牙,还是让司机紧跟上,晚上九点多的车流不算多,但也并不少,不至于跟丢,还不至于被轻易发现。

二十多分钟后,江原的车驶入一家高端私立医院的停车场,她忙让司机跟进去,看着江原提着两个装衣服的纸袋下车。

沈禾柠听见自己加快的呼吸声,身体反应比思考更快,轻盈追上,保持适当的距离。

她等江原上电梯,看清他在几楼停下,立即进了旁边的电梯抵达相同楼层,层数不算高,她冲出去的时候,勉强看见江原一个背影拐进走廊转角。

沈禾柠剧烈心跳着,一步一步往他消失的方向靠近,护士过来拦住她,轻言细语问:“您好,这里是VIP楼层,请问您找谁。”

她张口想说江原,但种种异样都在疾风骤雨般促使她说出另一个名字:“……薄时予,薄先生,在这层吗。”

沈禾柠实在想不出,如果不是薄时予,江原怎么会大晚上回城南公馆去拎几袋衣物,又直奔这里,他不敢更不能随便碰哥哥的东西,既然这么做了,那只有一个答案。

医院里的,就是哥哥本人。

护士顿了一下,求助地回头去找护士长,薄先生到了以后并没有闲杂人来打扰,所以他也没专门提过禁止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