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时予简短“嗯”了一声,没再多说,转头看向沈禾柠,小姑娘在车内昏暗的光线里犹如瓷雕,精致明俏,眼里映着点点月色。
她探身在他眉心亲了一下:“哥,你早点回来,我在家等你,我……”
沈禾柠攥拳,深深吸了口气,在他耳边极轻极快地含糊讲了一句话,又涨红着脸颊捂住嘴。
等她自己进了城南公馆的家门朝他招手告别,车掉头离开的时候,薄时予脑中还是那几个字,镌刻上去一样:“我今天晚上,膝盖一定能分得开。”
车开出去很远,江原从后视镜观察着,才看到薄时予睁开了眼睛,他斟酌着说:“时哥,太太我们是控制住了,她不可能跟沈姑娘联系上,这点你放心,不过今天这么大风波,我估计董事会某些老家伙不会太安分,你也知道,有人在等着嫁女儿。”
两三条微博,是等于尘埃落定,也同时激化了集团里隐藏的尖锐。
偌大一个盘根错节的克瑞医疗,人人怕薄时予,敬服他,期盼锦上添花,但当不能共荣的时候,在有些人眼中,他就会变成一个背道而驰又身居高位的残废。
沈禾柠回到家,翻了翻手机上的一大堆未接来电和微信,秦眠和谢玄州的最多,聊天框顶在最上头。
她没理谢玄州,手速飞快地给秦眠回了,顺便问秦眠在忙什么,秦眠乖乖回复,还拍了张照:“陪男朋友工作中。”
照片里的男人高挑清俊,不知道比邵延那个混账好多少。
沈禾柠深感欣慰,本来就活跃的心思又被挑得更高,她哥去医院忙了,她一个人在家等又何必呢,还不如去医院默默陪他,不打扰,也不需要被他发现分心,等他结束,只要能第一时间挽上他手就好。
再说了,官宣的大日子,不秀恩爱还等什么。
沈禾柠快速做了两个省时间的小夜宵,用保温盒装好带上,换了件轻便衣服出门,叫车去了圣安医院,直达住院部楼下。
乘电梯抵达神经外科的楼层,刚出电梯门,沈禾柠就听到两个经过的护士小声议论:“3床患者本身就不行了,上手术台就是最后搏一搏,跟家属也事先讲好了,现在倒好,真出了事还怪做手术的冯医生。”
“这件事跟薄医生无关,也不是他经手的患者,而且我还记得,当初薄医生是打算接的,是家属嫌他年轻还排期长,居然怀疑他医术医德不好,强烈拒绝,我听着都生气,现在他还在加班帮忙会诊,真是仁至义尽了。”
“不过人已经那样了,肯定没什么希望,只能等着咽气,但愿家属能接受事实。”
“我看着难,他那儿子一脸凶相的——”
沈禾柠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好受,忍不住加快脚步,往薄时予平常主持会诊的那间大办公室走,准备在附近找个隐蔽的角落坐下,等他出来。
路上有神经外科的医护留意她,她怕被认出,赶紧往上拉了拉口罩。
晚上七八点,没到休息时间,住院部还算热闹,有些甚至在议论薄医生今晚的重大八卦。
沈禾柠又把帽子也戴上,抱紧保温盒,离门缝虚掩的办公室只剩下几米远。
没想到那扇门突然被人从里拉开,几个医生鱼贯出来,最后是薄时予坐在轮椅上的身影出现,有人点着头紧急离开,那个做手术的冯医生推着轮椅,面色惨白。
沈禾柠惊了一下,也来不及躲,好在薄时予是背对她的,没有那么快发现她来了。
她正想趁机换个方向,先去旁边墙后面的长椅上坐坐,余光里猝然一跳。
恍惚中有个奔跑的影子,以某种怪异的神态和动作冲向办公室这边,某一瞬,有道一闪而过的冷光划过她眼眶。
沈禾柠愣住,凝滞的心骤然间轰响,护士对话中的几个字眼电光火石间回到她耳中,她身体的反应比头脑或者唇舌更快,在叫出声音之间,先朝薄时予狂奔过去。
保温盒掉了,“啪”的一声摔裂,夜宵的清香溢出,而短暂的窒息之后,她的喊声也终于叫出口,薄时予猛地回过头,在看清沈禾柠和另外那个人的一瞬,瞳中跳出狂涌的戾色。
他行动受限,而周围的其他人,在大概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都潜意识保全自己地退避,等几秒后反应过来,要扑上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太晚了。
一把脱鞘的刀被行为失控的男人死死握着,不要命般跑向那把黑色轮椅,只是眨眼的短短刹那就已经到了跟前,而跟他几乎同步的,只有从发现那一刻起就不顾一切赶过来的年轻女孩子。
男人一直在语无伦次地低吼着,挥起刀的时候,声音才忽然拔高。
“偿命!都给我爸偿命!”
“姓冯的该死!你更该死!你不是最好的大夫吗,你为什么不坚持给我爸手术!你做他就不会送命!”
刀是开过刃的,闪着锋利的光,眼看着扎向薄时予的心口。
薄时予伸手要直接去握那把刀,而沈禾柠终于有一次,动作比他更快,她没有时间考虑太多,全凭身体的本能,整个人撞向轮椅,面对面把他向后推,而自己脊背面对着刀锋。
一个短到难以捕捉的对视。
女孩子目光暴烈坚定,而她眼中的那个人,在短促的一个眼神交锋里,几近癫狂。
她扑向薄时予,来不及再躲,蝴蝶骨传来疼痛的同时,他的手也紧紧抱住她,勒进她骨头中。
沈禾柠却笑了笑,跌到他肩膀上,帽子滑落,半闭着桃花眼轻声喃喃:“哥……我总算有一次,可以保护你了。”
第58章58[二更].这夜
医院在某一刻成了熔炉或是炼狱,一把火将人焚毁殆尽。
刀刺到沈禾柠背上,顺势向下滑动,就紧跟着受到阻碍,割上薄时予护住她的坚硬手臂,刀尖扯破白大褂和衬衫,把两人的血混在一起,浸湿刺眼的白色。
薄时予把沈禾柠紧搂到怀里,眼中血色能将人挫骨扬灰,他顺着刀柄一把攥住男人手腕,折声淹没在惨叫里,继而狠重踢开男人的膝盖,男人扑通歪倒,还在不分青红皂白地叫喊。
旁边的人一齐拥上来七手八脚把他摁住,保安闻讯紧急冲上楼,但那把刀已然染了血。
薄时予手掌压在沈禾柠的蝴蝶骨上,被弄坏的衣服间渗着黏腻的鲜红,到处是尖叫和呼救,医护们都跑过来处理照料,轮椅旁边的冯医生早已面无人色,吓得跌倒在地,不停颤声重复“对不起”。
有人胆战心惊叫了一声“薄医生”,对上的,是平日温雅冷静的那个人,能将人生吞的双瞳。
沈禾柠就是当时头昏了,疼痛惊吓加上过于激烈的情绪,导致了一小段的不清醒。
警方到的很快,简单问询过程以后,那个发疯的肇事者被带走关押。
等沈禾柠被送到诊疗室里,外套被一双冰冷发抖的手小心翼翼剥开,拉下她里面针织衫的拉链,轻轻扯到右边肩膀以下的时候,刺痛让她彻底清醒过来,混沌的脑中也完全清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