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2 / 2)

gu903();薄时予雕塑一样低头坐着,压下去的深黑长睫间只剩死灰,而后那个归于沉寂的软件里,像是宣告终点的直线心跳图,猛然间暴起巨响,波纹跳到顶峰。

有什么陶瓷之类的被人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中透着忍不下去的暴脾气。

一道镌进骨头里的声线,鲜活地撕破所有漆黑,和着鞋底踩烂陶器碎片的英勇,字正腔圆说:“我叫你一声妈妈,你就真觉得自己配做薄时予的妈?”

“什么报恩,补偿,就是你跟他说的,是吧?”

“谁告诉你我哥监控我手机,监控我生活了,我怎么不知道?他逼我?他就算自己去死都不会让我到绝境!他唯一做的,就是怕我离开他,给我锁了出去的门,要不是为了来算账,我还真不爱出来!”

“对方不接受的控制欲就是耍流氓,但对方接受的话,那就是情比金坚此生不渝,我哥能控制我,那是因为我自己高兴!”

少女语调高昂,像是要把根本不在身边的某个人用稚嫩手臂保护起来,容忍不了丝毫施加给他的中伤,想吹开他周围一切经久不散的阴霾。

她渐渐带出了抑制不了的哭腔。

“从来就没有过什么报答,从小到大我跟他都是一体的,我的腿就是他的腿,他的伤就是我的伤,分不了彼此,说什么补偿和亏欠?!”

“以前的沈禾柠软弱天真,他爱我,现在的沈禾柠又心机又计较,性格也变得恶劣,他还是爱我。”

“那我就不行吗?”

“以前的薄时予健全温柔,我爱他,现在的薄时予被你们说得身心残缺,偏激病态,会对我无所不用其极,那又怎么样,薄时予就是薄时予,你们不爱,我更爱他!”

“差八九岁怎么了,腿不能走怎么了,他失去我就不能活怎么了?!”

“这辈子我和他一起病入膏肓,不离不弃,我愿意。”

第65章65.病名是你

天已经黑了,薄家老宅虽然一直有专人定时打理,但基本处于荒废,外面的灯大半是暗的,只有几盏光感的应急灯亮着,照进多年没有使用过的陈旧书房里。

这里还有薄时予曾经的影子,少年清绝的轮廓就在眼前,清晰得撕心。

沈禾柠嗓子全哑了,重重抹了把眼睛,没来得及换掉的高跟鞋把地上陶片踩得咯吱响,又朝面无人色的韩萤走近两步。

“怎么不说话了,不劝我逃走了吗?你是不是最听不得我说爱他?”

“在你看来,他身上都是问题,我这种年轻不经事的小女生,一定是被初恋情结给蒙蔽了,或者是被他强迫,就应该抛弃他,把他推进深渊里,总之他不会幸福,我也不可能真的甘之如饴,是吧。”

“可让你这么忌讳的薄时予,不是被你亲手造就和逼出来的吗?”

韩萤像被万根钢针刺进神经,突然间歇斯底里:“闭嘴!你闭嘴!”

沈禾柠只要想到薄时予,心口就抠挖着疼,再怎么擦也擦不干脸上的湿,所幸不管了,直视着韩萤。

“你出身好,天生就觉得一切都该受你掌控,可惜婚姻不如意,婚后发现老公跟你只是联姻,并不爱你,如果那时候我懂这些,一定劝你离婚,重新过好自己的人生。”

“可你做了什么,”她皱眉,“你控制不了丈夫,就变本加厉放在儿子身上,想完全操纵他的人生,他却从小就是个出类拔萃的天才,独立冷静,你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做母亲的不觉得骄傲,只有挫败,处处对他不满。”

沈禾柠指甲把手心掐得深深凹陷:“他小时候被绑架,有生命危险,你们权衡各种得失,决定把他放弃,等他自己活着出来,你们又觉得有愧了,想拿物质弥补,弥补不了,就恼羞成怒,怪他不懂事。”

“他是个人,不是木偶,他再天才,再早熟,也是血肉做的,会疼。”

沈禾柠哽咽着,泪止不住。

“他年纪小,一个人封闭起来,病得那么重,作为母亲,你的反应是,这个不驯的儿子终于能被拿捏,好好听话了,是吗?”

“结果他更难相处,连正常交流都做不到,更满足不了你想通过挽救他而获得的成就感,你那三五次的探望,变不成他的灯塔,也没办法让他信任,所以就不耐烦,彻底放弃他了,把他丢在空荡荡的阁楼里,顺理成章用他来重燃婚姻,再生了一个孩子。”

沈禾柠说不下去,用力呼吸几下:“我那时候才四岁,我能做什么?可就是这样一个路都走不好,傻愣愣只会每天敲他房门,缠着他不放,莽撞去抱他腿,往他身上爬的小屁孩儿,一天一天成为他的命,让他燃烧自己的全部。”

“他想要的其实特别少,我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就能全心全意给他。”

“可是你……怎么能受得了自己已经宣告死刑的儿子,被一个外来的,门不当户不对的小姑娘给救活。”

“我黏着他,你看不惯要管教,他宠我,你更忍不下去,总要想办法阻止,发现十五岁的我喜欢他,你天都要塌了吧,最后又看到他爱上我,为我不顾一切,你是不是弄死我的心都有?”

沈禾柠目光带着刃,一步一步走到跟前逼视韩萤。

“我的存在,时刻在昭告着你的失败,甚至时予因为我才有的那些光明,开心,重生,对你来说都是火辣辣的打脸,好像一个牌子挂在你胸前,告诉所有人,这么出色的儿子被你放弃了,你掌握不了他,他却被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女孩子给救活,简直是你一生的耻辱。”

“所以你宁愿他不幸福,来证明你放弃的人,谁都拯救不了,想方设法开始插手他的生活,要让我们分开。”

沈禾柠字字铿锵,韩萤崩溃地把椅子掀倒,桌面上的东西都胡乱挥开。

她的心理病治了这么多年,没有一个医生能戳到她最深处的痛点,直到这一刻,她的所有不堪都被赤|裸裸掀出来。

监听器在每一个隐秘的地方收音,一字不差倾倒进骤停的车里,薄时予在光影陆离的黑夜中,被她宣泄的爱意铺天盖地席卷。

沈禾柠脸上的妆有些乱了,更显得凌厉,小巧下巴上积着水珠,连续不断掉到地上。

“如果你当初没故意把我母亲找出来,让她带走我,逼我在中秋雨夜必须滚,连他最后一面都不许见,我会发着高烧跑出去,害他为了救我毁掉腿吗!”

“那时候哥哥还不知道你对待我的真面目,你的病情在他面前伪装着,装成一个正常的母亲,趁他最不堪一击的时候,劝他为我好,别让我知情,如果不是你,我会错过他四年,让他那么痛苦绝望的阶段都是一个人熬过来的吗?!”

“该觉得亏欠的人是你,如果你高抬贵手,他怎么会吃那么多苦,你知不知道他身上有多少伤,做手术的时候,会疼到休克。”

“如果你当初放过他,他会是最优越的天之骄子,我暗恋他,仰望他,为他默默吃醋失落,因为他的偏爱又彻夜难眠,等到十八岁,我就光明正大追他,让他为我动心……”

沈禾柠慢慢描述着那样没有伤痛的未来,摇头笑了笑。

她利落踢开面前碍事的椅子,勾唇盯着韩萤。

“没关系了,再多磨难我们也分不开,只不过现在我哥好不容易幸福,又被你推进地狱了,你还把我带走,踩碎我手机,他可能以为我跑掉了,不知道自伤成什么样,麻烦婆婆你有点良心,对他承认你说的谎,否则咱们婆媳两个,今天谁也别想好好从这儿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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