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道熟悉的声音,还是那个熟悉的人。
但此刻,穆际云的脸和邱四哥的话一直在她脑海里乱蹿、冲撞、重叠。
穆际云让楚昭昭坐在自己身边,说:“你们都有女伴,我也找一个。”
“呸!你这是作弊!”段骁来的次数多,认识楚昭昭,于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她就是个挂!”
穆际云笑了笑,不再理他,对服务员说:“老样子,五瓶路易十三,记在她单子上。”
服务员正要走,段笑又跳了起来,“别介!”
他是对楚昭昭说的,“美女,我今儿个给你开七瓶,过来陪我怎么样?”
他说话的时候挑了挑眉,极不正经,大家都当他开玩笑。
可楚昭昭却认真思考了起来。
她是卖酒的,不是卖|身的,今天客人能在你这里买酒,明儿来个嘴甜的客人就转身了,反正酒都是一样的,价格也是一样的,干嘛非得认着一个人的酒买?不像肉|体交易,人家多多少少还讲究和感觉和熟悉,卖酒的,就是一锤子买卖,与其考虑把客人握在自己手里,不如先赚了眼前这一笔再说。
于是,楚昭昭对服务员说:“七瓶,麻烦了。”
声音笃定,没有一丝犹豫。
大家一下子哄笑了起来,属段骁笑得最欢,一把就推开了身旁的女伴儿,恨不得隔着桌子就把楚昭昭捞到自己身边。
楚昭昭低头往立马走去,借着余光看了穆际云一眼。
他双手杵在膝头,支撑着上半身,盯着楚昭昭,舌尖顶着腮,偶尔蠕动一下,若有所思的样子。
楚昭昭发现,当对象换了以后,她还是能努力讨客人欢心的。
段骁喝酒,她就给他倒酒,给他递水果。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帮忙摇骰子就跟中邪了一样,点数怎么烂怎么来。
或许这就是之所以叫“手气”。
当她第三次摇了个乱七八糟的点数出来后,段骁不可置信地捏了捏楚昭昭的下巴,“你换了个人吗?”
这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把楚昭昭吓了一跳,好像段骁要撕下她的面具一般,立马弹开老远。
楚昭昭这个反应让段骁觉得没面子,没等楚昭昭说什么,段骁就挥了挥手,“你还是去陪穆老师吧,没劲儿。”
却闻对面穆际云冷笑了声,明显地不悦。
段骁自个儿点了根烟,自己随便摇了个骰子都比楚昭昭摇得好。
于是,段骁只能挥挥手说:“行了行了,你去忙你的吧。”
楚昭昭缓缓地站起来,往外面走,经过穆际云时,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得,这下把客人得罪了。
楚昭昭恹恹地下楼,有些不知所措。
邱四哥见到她,乐开了花儿。
“可以呀你,今天卖出去七瓶路易十三,照这个速度下去,这个月销售冠军就是你了。”
休息室的门把音乐声隔在了外面,安静了许多。
楚昭昭清楚地感觉到耳边一阵嗡嗡响,心跳的频率也有些不对劲,胸口一阵阵发闷。
“四哥,能把帐给我结了吗?我有点不舒服,想回去休息了。”
楚昭昭今晚这个成绩,邱四哥当然愿意放她走,二话不熟就结了现。
楚昭昭便去更衣室换了身衣服,连妆都没力气卸。
她一走出云烟府邸大门,发现灯红酒绿的街区有一股与之不和谐地静谧。
仔细一看,原来是下雪了。
来来往往的红男绿女似乎都没有给这初雪足够的注意力,他们顶多拿手机拍个照发个朋友圈。
楚昭昭可能是这条街上唯一一个在欣赏与路灯光阴下翩翩起舞的雪花的人。
这条酒吧街奢靡豪华,一辆接一辆的豪车让人应接不暇,可楚昭昭找不到真实感。
是今晚的雪,让她第一次愿意在这里多驻足一刻。
直到,楚昭昭打了个喷嚏。
看来是真的病了,还看什么雪呀。
楚昭昭摸了摸包,发现自己今天晚上醒得晚,出门太急没戴口罩围巾和手套。
她搓了搓手,揣进兜里,往公交站走去。
夹着雪的寒风可不是忽悠人的,那不是剪刀,简直就是砍刀,一股股地要把人脖子割下来似的。
楚昭昭一路打打着喷嚏走到了公交车站,脸脖子冻得通红,双脚也僵硬了,车还总不来,楚昭昭只能不停地跺脚。
后来跺脚都不管用了,就开始原地蹦跳。
蹦得正欢,一辆黑色轿车进入了楚昭昭的视野,并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她之所以能这么快认出这辆车,是因为她今天上午才坐过。
楚昭昭立马收敛了,端端正正地站在路边。
这里路况复杂,车辆通常都开得很慢。
穆际云的车缓缓通过楚昭昭面前时,她确定穆际云看了他一眼,眼神不复早上那般清明,给楚昭昭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车顺畅驶过,没有任何要停留的意思。
楚昭昭自嘲一笑,人与人之间的待遇差别也太大了吧。
“楚昭昭,穆老师叫你去办公室找他!”
南大学生食堂嘈杂的人群中,何贸然喘着气找到了楚昭昭,一把拉住她袖子,“你电话怎么停机了?”
“还没充话费。”楚昭昭刚打了菜,放一边儿,问道,“穆老师叫我干什么?”
“我不知道啊,叫你现在就去他办公室找他。”何贸然眼里略带同情,小声说,“你是不是哪儿惹到穆老师了?他语气不太好。”
惹到穆老师?
楚昭昭想不到自己哪儿会惹到他,上课从来不迟到早退,作业永远是班里做的最好的那个,考试永远是第一名,简直就是老师眼里的宝贝疙瘩。
但楚昭昭很怕穆老师,倒不是他多凶神恶煞,而是因为楚昭昭从小就怕老师,见到老师就像耗子见到猫,这可能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性格使然,身边也有不少人跟她一样。
十月底,帝都的冷空气却来得浩浩荡荡,这一盘热菜几分钟不吃就得凉,楚昭昭有些不舍,“我吃了饭再去吧。”
“随你。”何贸然扭头走了,几步后,回头看见楚昭昭真坐下来吃饭了,气得冒烟儿,恨不得揪她耳朵把她拎穆老师办公室去,“嘿你还真坐下吃了!我都跟你说了穆老师语气不太好,你再让他等,火上浇油呢?”
南大食堂有补助,像楚昭昭打的一素一汤不过三四块钱,可她每顿饭钱都是算计好了的,浪费了这一顿,那就得吃一顿馒头。
何贸然作为班长,自然是了解班里同学情况的,他不忍心看楚昭昭这幅样子,于是说:“学校外面新开了一家火锅,听说很好吃,我一直找不到人陪我,要不你先去找穆老师,完了陪我去吃火锅?”
同窗三年多,楚昭昭知道何贸然想请她吃饭又不想伤她自尊,但这样的施舍,她不敢接受,一是怕欠人情,二是怕会上瘾。
接受施舍,等于不劳而获,于楚昭昭现在的处境而言,无疑像毒品一样容易让人上瘾。
“我最近上火,不能吃火锅,下次有空陪你去吧。”楚昭昭利落地端起盘子,倒进剩饭桶里,擦了擦手,“好了,我去找穆老师了,你也赶紧去吃饭吧。”
食堂离穆老师的办公室有些远,楚昭昭几乎是小跑过去的,一路上出了些汗,她额间细软的发丝贴在了皮肤上,鼻尖还冒着细汗,楚昭昭一袖子抹过去,汗是没了,头发就更乱了,厚厚的黑框眼镜也歪了。
但楚昭昭此刻没空整理自己的仪容,因为她在穆际云办公室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班里的朱铭。
这一刻,楚昭昭知道穆老师为什么叫她来办公室了,同时,她也知道自己完蛋了。
两人目光一交汇,楚昭昭用口型说:“被发现了?”
朱铭点点头,楚昭昭还想再问点儿什么,却被一道男声打断。
“进来。”
严肃,冷峻,一如他平时上课的声音。
楚昭昭终于知道何贸然为什么那么急了,穆老师的语气何止是“不好”,简直就是冷若冰霜。
朱铭的脸已经刷白,他站着不动,磨了两下,愣是不敢进去。
最后倒是楚昭昭这个女生先挺胸进去了。
但是到了穆老师面前,楚昭昭所有气势轰然倒塌,恨不得缩进壳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