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女子悦耳的笑声忽起,在安静中浸染着月色的温柔和安谧,踩着那轮月投下的清辉银光渐渐远去。
……
顾言靳看着床上安分睡着的小姑娘,见她似乎皱紧了眉,有些躁动,伸手用湿巾替她擦拭汗水,她便又乖巧地松开了眉。
这样一个娇气又体弱的小姑娘,是什么给了她勇气让她敢于单枪匹马地闯入未知的黑暗中去寻他呢?
顾言靳久久凝视着她,看着她脸色的苍白和手上的擦伤,心底又开始泛起酸涩的疼,想以他身代之。
这样的情绪太过陌生,以至于他一时束手无策。
他自小父母早逝,记忆里父母的模样也记不大清了,只是还残存着母亲温暖柔和的抚过他脸庞的触感,之后便是他一人守着偌大的世子府长大,在被人轻视怠慢的时日里长大,在漫长寂寥的时光中长大。
渐渐得便只冷言少语看着旁人,直到后来皇帝逐渐老去念起了旧情想起了他那因救驾而亡的父亲,想起当年那些战友情,也便想起了他,开始重视起了他,其他人便换上一副巴结讨好的面孔要对他百般好,他仍是冷眼看着这些虚伪。
愈发清晰且珍惜的,是阮叔一直庇佑着他,为他支撑着世子府的各项支出,直至府里情况逐渐转好。替他暗中处置了那些人,以至于之后他再冷漠,也无人敢再挑衅轻视。而他在这小小的安逸中孑然一身默默学习韬光养晦。
直至再后来,阮叔有难,送来了这个小姑娘。
多奇妙啊,冷清的府里不过只多了一人一狗,便再不似从前的寂寥,每日都是不一样的风景。
顾言靳嘴角轻轻勾起,眉色逐渐柔和,如冰雪消融般的温暖。
他仔细替小姑娘掖了掖被角,看她缩成一团睡得香甜,忽而想起当时在密林时他心头一闪而过的念头。
——想抱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轻声哄住她替她拭去泪水。
小姑娘看起来就娇娇软软的,抱起来是不是也像棉花那样松软?
他陡然回过神,慌乱起身背过去,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遂将湿布换洗了一遍轻轻叠在她额上,便匆忙出去了。正好撞见前来探望的卿柒,顾不得招呼便匆匆回去。
走就走,这么慌乱做什么?活像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似的。卿柒诧异看了一眼回去隔壁帐子的顾言靳,眼神疑惑。
而且……顾世子方才耳根似乎红得有些过了吧?
……
顾言靳回到空无一人的帐篷中后,方才觉得心跳如擂鼓般的情绪逐渐平稳。
他怎么能对小姑娘有这样越矩的想法呢?阮叔待他如亲子,小姑娘亦视他为兄长。
应当只是自个儿的妹妹因自己受了伤心疼想自责才会有想抱她罢,纵然是寻常人家亦有感情深厚的兄妹,作为兄长也会抱年龄尚小的妹妹。
顾言靳垂眸沉思片刻,遂感觉到自己心绪已然平静,定下心来抛开此事开始思索围场一事。
此事当是三皇子做的,若是旁的人也无法能得知连弈就一定会提出比试一事,才叫人有机可乘。
况且皇帝应也发现了狼尸,知晓了狼群的存在,定会遣人去排查。
只要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就会有破绽露出。
顾言靳思了一通,便是等着明日皇帝得知他苏醒后来探望他的时候再言。
翌日,如他所料,皇帝清早便亲自来慰问顾言靳的伤情。
听完太医的汇报,皇帝叹了一声,缓缓道:“世子无须担忧,朕已命人去彻查此事,定会还世子一个公道。也幸而世子尚无大碍,才叫朕未损失一个得力臣子啊。”
顾言靳仍是起身谢恩,皇帝见此心底满意又添几分,亲自将他扶起,“无须多礼,现如今世子只须好好养伤,朕方能安心啊。”
“皇上,这围场之中出了纰漏,竟出现狼群这等危险生物,幸而是言靳遇见了,这才能叫人及时警备,若是皇上在狩猎时遇见……可见这人居心叵测策划已久。”
闻言皇帝神色霎时冷了几分,“哼,这暗地之人做这样卑劣之事,实在是不将朕放在眼里。”
“朕已让人去细查管理围场之人,很快便能得知结果。”
忆起那日情形,皇帝面色添上几分打趣,“但世子妃倒真叫朕大吃一惊,不仅性子果敢,且听太医说,她包扎手法得当,又蕙质兰心做的那个香囊也大有用处。”
顾言靳低头似随意回道:“许是出阁前在家中替阮将军常包扎,耳濡目染之下又通晓些许药理罢。”
听闻提及阮正擎,皇帝顿了一下,复而若无其事地兴味正浓继续道,“倒还有那位骑马护你二人回来的少年,朕倒忘了问是谁家的儿郎。”
“那是鸿胪少卿秦士之子秦九。”
皇帝回忆了一番,顿时兴致缺缺。“是秦士之子啊,那个有名的纨绔子弟?”
“皇上,此事恐有误会。秦九为人仗义,武艺精湛,骑射之术亦是精通……”
“罢了,朕会着人好好封赏他的。”
见皇帝不愿再多言,顾言靳也无法再替秦九辩解,只暗叹他着实被拖累了一番。那些狐朋狗友早年打着他的名号胡作非为,而秦士大人自娇妻病逝后便愈发嗜酒,几乎是以酒为生了,也因此这十几年一直是个从五品的官,再无上进,也导致皇帝对他的印象直线下滑。
皇帝又叨扰了几句,见他无事便起身离开,临走笑言:“朕方才听闻世子妃醒后听闻你苏醒也巴巴地望着等着见你呢,朕就不做这不讨喜的人在这碍了你们小两口叙情了。”
“皇上说笑了。言靳恭送皇上。”
“你好生躺着罢,不必再做这些虚礼了。”皇帝这次倒是真没想让他再送,笑了声便出去了。
顾言靳待他走后寻思,他这会儿往皇帝心里埋了颗谋害天子的怀疑的种子,想必皇帝在查事上也会更加上心重视了,便是之后查出是三皇子,纵然他要包庇连弈,也会在心中生出些许嫌隙来。
正斟酌时,忽地见门口一道身影如蝶般飞扑而来。
“世子哥哥!”
阮白扑到床边,眨着眼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她虽气色比昨夜要好些了,但仍有些憔悴,此刻又神色满是担忧。顾言靳见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无事。”却还是见小姑娘瞬时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