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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武好古匆匆赶到外院的滴水檐前时,就看见武诚之还有自己的亲弟弟武好文已经笑吟吟的站在当间儿了,面前还有十几个土头土脑的人儿,一个个风尘仆仆的,穿得也粗糙,挑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和洛阳乡下的土产。
一个年纪看上去有五十许岁,身材干瘦,胡子拉碴的老头儿,正拉着武诚之的手,说着洛阳话儿:“兄长甚时候回白波镇看看呢?我们这一辈兄弟八十几个,就属哥哥出人头地了,所谓富贵不还故乡,如锦衣夜行,谁知之……”
这老头竟然管武诚之叫“兄长”,这可不是“某某哥儿”的意思,而是他的年纪真的比武诚之要小……不过这脸长得也忒显老了吧?
武诚之心说:看着老,多半日子过得苦!自家老爹除了在开封府大牢里受了惊,这辈子就是个享福人呐,要不然也不会保养得恁般好了。而这老头居然年纪比老爹还小,看来这白波武家混得不咋地啊。
看见武好古出来,武诚之笑着冲儿子招手:“大郎,快来拜见你七叔。”
武好古笑着上前去给老头见了一礼:“小侄拜见叔父,并贺叔父节安!”
“这便是大郎吧?老叔在白波镇就听过你的大名了。”老头儿说着话,就递过一串用彩绳穿着的铜钱,“这是老叔给你的压岁钱。”
压岁钱的习俗最早在汉朝就有了,到了唐朝又演变成了春日散钱的风俗,后来春日散钱又演变成了元旦日给晚辈压岁钱。一般只给没有成家立业的晚辈,娶了老婆以后就不用给了。
武好古收下了压岁钱,道了声谢,就站在了老爹武诚之的身后。武诚之又对二儿子笑道:“二哥儿,你先带着好字辈的兄弟们去西跨院安顿下来。”
西跨院是给武好文成家立业用的宅院,现在还空着。因为武好文孤身一人,没必要独占一进院子,就和爹妈住在一起了。所以这进院子正好用来安置洛阳来的远亲。
武二郎领着一堆好字辈的兄弟走了,武好古则陪着武诚之一块儿,将那个和武诚之平辈的老头请进了武诚之那一进院子的内客堂,然后分宾主落座,武家的使女马上就端上了待客的香茶点心。
“老家还好吗?”
寒暄了几句后,武诚之就打听起了洛阳老家的情况。他和洛阳那边也好多年没往来了,所以印象还停留在几十年前。
这白波义门武可也是洛阳大族,号称“聚族两千口,同居三百年”,想当年还是所谓的“洛阳第一家”,想来也是挺风光的。可是今天见了洛阳来的亲戚,武诚之却觉得他们落魄的很,不像是洛阳第一家……
听了武诚之的问题,武诚昌,就是那给武好古压岁钱的老头连连摇头:“恁多年憋不出一个进士,苦啊!”
大宋是没有举人、秀才功名的,考不上进士就是穷措大一个!可别说什么读书人地位高云云的,没有进士功名傍身,算什么读书人?
所谓“士农工商”四民,在唐朝的时候是很清楚的,士就是士族,那是要凭真本事投胎的!朝廷有专人修《氏族志》,名列其上的才是士族。农工商也分得很清楚,工商都有“市籍”,工商末业的工商是市籍工商,不是士族去做买卖开作坊。
可是到了宋朝,“士”这个等级其实已经有点泡沫化了。说读书人是士吧,这个标准太虚无,也很难证明……读过多少书才是读书人?又要如何证明?
后来的明朝、清朝的秀才有“监照”可以证明秀才、举人身份的。可是宋朝没有这个制度,发解试仅仅是一次考试,只是说明有资格参加次年的礼部试——只有一次!考不中下回还得重新考发解试。
除了读书人的士子身份很难证明之外,朝廷其实也没什么优待给读书人。所谓不杀读书人,不杀士大夫云云的,那是指文官!
而没有官身,也不大会投胎的读书人,其实就是“农工商”之流。如果瞧不起工商末业,不屑为之的话,那就是“农”了。所谓的白波义门武,就是一群聚族而居不分家的农夫罢了。
早些年白波武家比较风光的时候,族里面是有官人的,在洛阳地方上还有押司、书吏,更兼人多势众,倒也是一方土豪。
不过在几十年没出一个进士之后,白波武家的势力也就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下滑。而且由于白波义门武是真的不分家吃大锅饭的“真义门”,也就不适合从事工商了,只能依靠土地来养活整个家族和家族中子弟读书了。
可是土地的收益又十分有限,洛阳也不是什么富饶之土,又加上武家逐渐失去了政治上的势力,不得不按照普通农家的标准来缴纳各种苛捐杂税,财力也就日渐困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