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眼下更紧急的事,则是把谢家比谢凉萤年长的几个姐姐们都嫁出去。本来她们年纪就差不多了,如今更是拖不得。这么一算,谢家竟然一次性要出几次血。
大夫人独自坐在屋子里。自打主持中馈以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独处时光了。她想起今早谢家祖母把三个媳妇都留了下来,让她们加紧时间相看,好给姑娘们安排了婚事。大夫人回来后和谢家长子自己的夫君商量,想看看他的意思。只可惜他们做了几十年的夫妻,却终究走不到彼此的心里去。
谢凉晴都知道长姐是被李家虐待而亡故的,作为母亲的大夫人又岂会不知?只是碍于情面不宣扬罢了。可已经跌过跟头的她怎会把自己另一个女儿也扔进火坑里去。
然而她的夫君,谢家的嫡长子谢平知并不这么看。他是对后宅庶务不愿沾手的性子,觉得自己日日上朝忙于政事,回家后又要谨遵父母训,教导几个儿子,哪里还有空去关注几个女儿。平日里见一面,问几句学问,夸几句绣活儿,就算不错了。如今魏氏问他谢凉晴的婚事,谢平知理所当然的觉得不耐烦。这些事儿在他心里都该归了魏氏去做,与他而言,没有必要就不必插手了。
所以谢平知随口道,不如将谢凉晴嫁去李家做续弦。
谢凉晴嫁去李家自然有好处。因是续弦,嫁妆就能少一部分,着实减轻了谢家眼下的燃眉之急。谢李两家乃是世交,谢家如今是颇得圣眷,可到底比不上李家实打实地靠真本事平步青云。有了李家相助,谢参知想要再进一步,难度就低了不少。
可这些在魏氏的眼里统统比不上女儿的性命来得重要。然而她也知道,在谢家真正说的话的还是谢家祖母,所以谢凉晴嫁去李家的事几乎就是板上钉钉了。
谢凉晴站在花窗下,望着屋里默默垂泪的魏氏,手上的帕子绞成了一团。她今日跟着谢凉萤去了铺子,自然见到了魏阳。只是魏阳在得知自己是谢家二小姐之后,一改当日的态度,变得客气而又疏离。谢凉晴只是性子温吞,并不是不知事的人,见魏阳这般自然知道他对自己无意。回家后,她打开了从铺子带回的脂米分,发现里头放着自己送出去的绣帕。
既然落花无意,自己又何必多情。谢凉晴在失望之中做好了即将出嫁的准备。
谢凉晴的婚事很快就被定下来了,谢凉萤没法儿改变这个事实。她也发现了魏阳对谢凉晴并没有特殊的感觉,强扭的瓜到底不甜,她就算是东家,也没法儿要求魏阳去喜欢谢凉晴。她看着谢凉晴依旧带着笑准备婚嫁,心里直发冷。
柳澄芳也收到了谢凉晴婚事的消息。不过她每日思虑的并非这个表妹的未来,而是另一件事。
柴晋自然察觉到妻子有心事,只是柳澄芳不跟他说,他也不主动提起。他对柳澄芳有把握,若这件事她真的解决不了,必是会来找自己商量的。
柳澄芳果然按捺不住。这日夜里,夫妻二人正在对弈。她问道:“夫君可遇见过怀双胎的妇人?”
柴晋捏着一枚白子,在手里把玩,不经意地道:“自是见过几个,怎么了?”
柳澄芳听他说见过,便来了精神头,把注意力从棋盘上移开,问:“那怀双胎的妇人在孕期是什么样儿的?”
柴晋愣了下,有些奇怪柳澄芳对这个事情如此刨根问底。他道:“自然看着要比寻常孕妇大许多了。”他回忆道,“我当时见着,还以为她们立即就临盆了。后来才晓得离临盆还远着呢。”
柳澄芳长呼出一口气,脸上露出难以捉摸的笑意来她道:“我回门去外祖家的时候,听我二舅母说起一件事,颇是让我疑惑。”她见柴晋抬起头,挑了眉看自己,脸上笑意更盛,“她们说三舅母在怀着阿萤和阿云时,本看不出来是双胎。”
柴晋放下了手里的棋子,琢磨起柳澄芳说的这句话。
看不出怀了双胎,那说明了什么呢?
柴晋问道:“三舅母是足月生产的?”
“正是足月生产,所以才叫人奇怪。”柳澄芳把身子靠在后头的隐囊上,端了杯茶慢慢啜着。
足月生产,又看不出怀了双胎……
“双胎妇人皆是提前生产。”柴晋眼睛一亮,又旋即转暗。必不会是谢凉云,谢家祖母和颜氏对谢凉云的好,根本不足以怀疑谢家六小姐的身世。那么唯一值得怀疑的就是谢凉萤了。
柴晋和柳澄芳对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
柳澄芳道:“我原先以为,兴许是三舅舅在外头养的人,生了孩子想要个名分,被外祖母去母留子。可看着阿萤那样子,实在是不像谢家人的长相。”她接着道,“倘若阿萤不是谢家血脉,那她与薛简的婚事,咱们怕是要从长计议了。”
柴晋听了这话不太高兴,他与薛简交好彼此合拍,并不在意薛简娶谁。
柳澄芳见他脸上露出不满来,道:“我知道薛简同你好,但你也得为了日后想想。夺嫡之争何其凶险,外祖父如今身在其中,于情于理我都少不得帮上一把。事成之后,咱们也是有好处的。我也不是要薛简帮忙,只要他不是任何一个皇子的人就行。若日后阿萤知道自己的身世,要去寻她的生身父母,而她那父母又非皇长子的人,岂不是满盘皆输。”
柳澄芳意味深长地道:“虽说生恩不及养恩,但血脉之情却是牵扯不断的。”
“你欲如何?”
“这事也不难,叫阿云替了阿萤去做云阳侯夫人,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
薛简的婚事柴晋不容置喙,那是薛简的事。退一万步讲,薛简喜欢谁都不是定数。兴许在知道谢凉云的好之后,薛简移情别恋了呢?又或许,薛简是为了巩固自己在皇帝跟前的圣宠,才特地和谢家联姻。唯一让柴晋有疑虑的是,谢凉云本是谢家要嫁给皇长子的女儿。
“那云表妹的婚事……?”
柳澄芳笑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前日跟着婆母去宫里,见王参知的夫人对娘娘甚是殷勤。我见娘娘对王家小姐颇是不错,想必皇长子妃的人选尚无定数。对谢家而言,未知不如实际。抓住薛简比抓住皇长子更重要。只要手里头有足够的权势,难不成还怕娘娘和皇长子反口?”
夫妻二人打定了主意,柳澄芳第二日就去了谢家,打算游说颜氏和谢家祖母。
柳澄芳一到了谢家祖母跟前,就跟她摊牌,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谢凉萤的身世。谢家祖母先是一惊,以为柳澄芳已经查出谢凉萤的生身父母。不过见她只知道谢凉萤并非谢家所生,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去。
柳澄芳道:“阿萤并非谢家血脉,若日后被生身父母所惑,与谢家翻脸。届时谢家如何自处?”
柳澄芳的话说到了谢家祖母的心坎里去了。随着谢凉萤年纪渐长,眼见到了谈婚论嫁的时节,谢家祖母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怕自己真养了头白眼狼。
“倒不如将阿萤的婚事换给阿云去。这样谢家也算是多了重保障。如今宫里哪个妃嫔皇子不讨好薛简?便是公主,也都想着叫他悔婚——反正没正式成亲,一切都算不得数。”柳澄芳见谢家祖母有所意动,加了把劲,把这火烧得越旺。
谢家祖母在心里衡量了半晌,还是无法拿定主意,只叫如嬷嬷去把颜氏叫来。
颜氏来了之后,听说柳澄芳的打算,心头先是一喜。谢凉云日日为了薛简茶饭不思,这样子也无法进宫面见皇后。几次下来,皇后已对谢家颇有微词,以为谢家是拿捏着身份,故作矜持。可怜颜氏有口难言,苦在心头。自己的女儿打舍不得打,骂也不知骂了多少次,可那犟性子真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颜氏偷偷打量谢家祖母,她倒是愿意成就谢凉云的心事,可就怕自己姑姑不答应。上次为着这事,还打骂了自己。
谢家祖母问道:“阿云现下如何?”
颜氏苦笑,“那不孝女还是那副样子,一心折腾自己,全不顾咱们做长辈的苦心。”
既然如此……谢家祖母终于下定了决心。谢凉云到底是自己的亲侄孙女,见她这般苦求,谢家祖母自己心里也难受。她拍了板,“你去把阿云放出来,叫她凭本事去争。若不能叫云阳侯回心转意,谢家也没那么大的脸子逼婚。”
颜氏喜出望外,觉得自己女儿有救了。有机会总比没机会好,不管怎么说还能放手一搏。万一……薛简真的就喜欢上了谢凉云呢。
这世上从来就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柳澄芳见自己目的达成,心里自然高兴。于她而言,这不过是让谢凉云重走了自己走过的路。只要自己能过得好,旁人的幸福又算得上什么呢。她浅笑着恭喜颜氏,道谢凉云心愿即将达成。心思却飘到了被自己赶出府的曾氏母女身上。自打没了她们的消息后,柳澄芳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只是不管她怎么查,都没法儿查到那对母女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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