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子只是对我笑笑,他转而对大家说道:“走吧,带你们逛逛这七朝古都,也沾沾帝王气,当年我刚工作的时候就听说过那句名言:南方的才子北方的将,关中的黄土埋皇上。”
超子去逛的便是古玩市场,作为古都,这里对于全国的古玩流通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什么玩意都有人卖,什么玩意也有人买。有人花十块钱买回去的或许就是哪个皇帝的夜壶,也有人花了几百万不过是高仿的现代作品。作为曾经的古玩生意人,超子自然是知道西安哪里有这行当,他带我们去的地方叫作八仙宫,这地方原来是个摆摊的,每逢初一十五大家聚集到一起交换手中的藏品,慢慢的自发就形成了一个规模巨大的古玩市场。从古陶到青铜器,从钱币到唐三彩,宋明清的瓷器,还有书画甚至是旧家具,总之你要什么这里就有什么,但是九成九的都是假货,主要就是坑坑来这里玩的游客和老外,但偶尔也会有一些真家伙出世,这就考验人的眼睛了,买卖全凭自愿,这是古玩行当的规矩,付了钱拿了货,你自己看走眼的可不能怪老板。
这里很热闹,一大早的就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有不少游客打扮的正在跟那些卷着裤脚的农民们讨价还价,看上去那个罐子像是刚从土里刨出来的一般。对于这种摊位我们自然是心中明白就好,谁也不会真去瞧两眼,不过因为人多打扮的也像是客商,还是不少人上前来兜售。
超子带着我们在人流里穿来穿去,接着便是两座现代化的交易市场,这里的就是有店面了,里面摆放的东西看上去都挺珍贵的,老板们通常是一手拿着个紫砂壶,另外一手拿着个放大镜,仔细的鉴赏自己的每一件藏品,总之看上去挺像是那么一回事的。
来到了一家门口放着黄杨木龙雕的店子前,超子停了下来,我抬头一看,有个牌匾,上面写着《藏宝阁》,字挺漂亮的,鎏金的,从规模来看也属于中上了。走进店里有两个漂亮姑娘正面迎了过来,开口就是几位老板好,想看看什么。
超子在店里逛了一圈,指着一个玻璃后面的柳形瓷瓶说道:“这东西给我看看。”
“先生您眼光真好,这是一件宋代哥窑的作品,是本店的镇店之宝……”反正就是一通夸,然后带着手套像模像样的把那玩意给取了出来,比伺候自己儿子还小心翼翼。最后放在一块软和的布面上让超子看,超子拿着放大镜左看右看,然后问了一句:“多少钱?”
“先生诚心要的话,三百万……”
“三百万。”超子点点头,然后拿起那个瓶子正预再端详的时候,忽然只听他哎哟一声,接着手中一滑,那瓶子顿时落地“啪啦”摔成了碎片……
第七十八章故人
一个号称三百万的宋代哥窑就这么碎了,我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上,两个女销售傻眼了,脸上那层粉恨不得都要紧张的掉下来了,这时超子主动说道:“把你们老板叫来,我可以和他谈谈赔偿的事情。”
摊上大事儿了,女销售跟小鸡啄米似的不停点头,不一会儿从楼上下来一个戴着大金链子的男人,约莫四十来岁,胳膊上纹着五色的龙,身材很是魁梧。从楼梯上他便冷眼看着我们这行人,我感觉这应该不是个善茬,紧张的说不出话来,只觉得空气都要凝固了。
“怎么回事?”“牛经理,客人把那个宋代哥窑给碎了,说是要赔……”
“赔?”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超子道:“好说,三百万,我可以找人帮你把东西粘起来,手工费另算。”
超子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皮夹,我心想他该不会真的就这么出了三百万吧,不想他却掏出几张毛爷爷轻轻放到桌子上道:“三百块,不用找了,剩下的当是我请各位喝茶了。”
大金链子那脸一下就拉了下来,然后慢慢的绕着超子走了一圈道:“兄弟,是来故意找茬的吧,你碎了我的罐子就得赔,价格我家小妹有没有事先告诉你?买不起就别碰,这行当里的规矩不懂没关系,做人的规矩总得是明白的吧?”话音刚落,店铺后面就冲出来一些人,看着都是流里流气的,有些手里还拿着匕首之类的家伙,得有七八个人,呼啦一记就把我们给围了。这西安是什么地方?先秦大地,自古民风彪悍,今天这事儿便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超子轻轻瞟了一眼这阵势笑着说道:“黑社会啊?”
“哪能啊,”大金链子把声音拉低了然后转身走到店铺门口拉下了卷闸门道:“现在是法制社会,咱中国这块大地就没有黑社会,你坏了我的东西照价赔偿,这个理在哪都说得过去吧?只不过店里的伙计多了一些,全指望着这些瓶瓶罐罐的吃饭,您碎了这瓶子就是碎了我们的饭碗,所以哥们,痛快点吧,要是没钱的话咱可就得换别的路子了。”
“我找你们老板。”超子道。
大金链子冲着那一干小弟笑道:“他找老板?我就是老板啊!”
超子点点头道:“好,你是老板?那行,你这家店值多少钱?”
“你问这个干嘛,别扯那没用的,先说今儿这事儿怎么解决。”
超子忽然就抄起给客户看东西的那只圆凳然后在我们都没有注意的情况下朝着一旁的玻璃柜子扫了过去,只听“哐当”一声,里面的一排玉器顿时都给砸蹦了出来。他似乎还没有打算放手,调转头去又朝一旁存着罐子的柜台奔过去,这时那大金链子才反应过来大喊了一声:“还愣着干嘛,给老子拿下!”
这时超子手里拿着一个不起眼的小碗在手里掂了一下,然后对着那一干涌上来的人喝道:“再来一个试试,再来这碗可就没了。”就这一句话,那伙人还真就一个都不敢上了,互相看着似乎在等头儿的命令,那大金链子有些明白今天恐怕遇到的不是凡人了,就问道:“兄弟是哪条道上的?”
“你告诉老蔡,十分钟之内他不给我滚过来,他这店里唯一的真货就该成粉末了。”说罢,他放下凳子自顾自的坐在那儿招呼那已经吓傻了的女店员道:“给我上壶茶。”
我这才明白,原来超子是捏住对方喉咙了,看来他手里那个不起眼的小碗恐怕才是真值钱的宝贝,以他的经验当断是不会轻易看走眼的。果然,那大金链子招呼手下的人把我们看好后便闪到后面去打电话了,约莫五六分钟之后门口就响起了急促的刹车声,还有呜鸣的警笛声,我想完了,终于是把条子给惹来了。
卷闸门一顿狂敲过后,进来一个浑身是汗的光头胖子,连衣服都是穿反了的,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制服,一进门就吼道:“哪个狗娘养的活腻了来我这儿砸场子!”
那些制服跟着就进来了,冲着我们喝道:“蹲下,把身份证都拿出来!”
“我给你一次机会收回刚才的话,”超子慢慢的转过身道:“若不然,老蔡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嘛?”
这两人一对上眼,那个叫老蔡的胖子顿时愣了,硬是半天才反应过来,然后一拍自己光溜溜的大脑门道:“唉呀妈呀,我说是谁呢,超爷,卓爷,是你们几个真神来了,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人不认识自己人了,哎呀都是误会,那个李队长,误会、误会,都是自家兄弟开了个玩笑……”
八仙宫的外头有个酒楼,听说是清朝末年一个皇家御厨跟着老佛爷逃到这儿后开的,老蔡选了个最大的包间。听介绍,这才知道老蔡欠超子的人情,当年搞古玩的时候,老蔡在香港出假货差点被人剁了一双手,最后是超子出面替他摆平的这件事。这个人有个特殊的本事,就是做旧,高仿的古董他说第一,关中道上没人敢说第二,几乎可以以假乱真,靠这门手艺他发了财但也得罪了不少人,渐渐地就用那些钱养了一群手下,专门坑一些外来的大户。
“来这儿玩,吃的喝的都算我的,”老蔡好像很是敬佩超子,酒桌上频频敬酒,这种江湖人最是讲义气,那个大金链子也跟着一路都在赔不是,酒过三巡后,超子放下筷子直开山门道:“到这儿来是跟你打听个人,关中道上原来丁胜武老爷子知道吗?”
“知道,”老蔡点头道:“这是他的地盘,谁能不知道他。”
“那他门下有个人叫作石敢当,是个胖子你知道吗?”
老蔡听到这话脸色就是一变,然后押了一口酒道:“没听说过,这丁家已经收手快要二十年了,人家家大业大,没必要再去干我们这冒风险的买卖,现在什么社会了,随便买几块地皮盖楼怎么也比这行当挣钱啊。”
“老蔡,”超子用手轻轻敲打了一下桌子道:“你要是为难呢,我不逼你,这个石敢当跟我的一位大哥颇有些渊源,你要是知道他的下落呢,兄弟我感激,你要真是不想说呢,咱今天就到这儿了。”说罢他便起身准备招呼我们走。
那老蔡脸上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有些犹豫,涨红着脸道:“等等,超爷不是兄弟我不讲义气,是我层面上够不着,这号人当年几乎一统关中黑白两道,是个手眼通天的角色,我是真不敢得罪。关于他的下落小弟我的确不知,不过我可以帮您打听打听,毕竟丁家在这西安到处都有根。”
超子点头然后递给了他一张名片道:“我就住在这儿,到了去前台打电话给我。”
进入二十一世纪之后,艺术品交易达到了空前的繁荣,有道是乱世黄金,盛世古董。世界古玩看中国,中国古玩看关中,这个古老的城市有着数不清的地下宝藏,但是越来越严格的法律同样让老一辈的手艺人们不得不掂量起各自的前程。现在,还从事着那一行的人已经越来越少,有的都是一些梦想一夜暴富的小团伙,真正的大佬们早就洗手不干了,他们控制着流通渠道,洗白后的文物以百倍千倍的价格堂而皇之的走进各大拍卖行。又或者用这些钱去做房产,做证券,玩投资,一个拿着macbook看k线图,坐着奔驰,喝着红酒……
世道在变,人也在变。到了西安我也没有什么旅游的心情,就跟河图住在房间里瞎扯,一直到第二天的下午才接到电话说是要出门,不过这一趟他们却没有带上我们,我想大概因为一些场合不太适合吧。
后来才知道其实他们那一趟还有些惊心动魄,老蔡给找了个中间人,这个人就是刘三爷,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时候丁家的一位掌眼,现在已经退休多年,年近八十了。这个人早已不轻易出山,老蔡能够找到他已经是相当难得。
表明了来意,老蔡对于超子一行还是有些防备,当中发生了一些不是很愉快的过程,在这里就不描述了,不过最终得到了一个结果,胖子并不在关中,而是出了一趟远门,但是他们却意外的见到了另外一个人:九儿!
第七十九章下落?
九儿,也就是丁胜武的独生女儿,在若干年后她嫁给了胖子,现在有一双儿女。大的见过胖子的人说几乎跟他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的则更九儿很相像,胖子是个有福气的人,儿女双全,不过也都继承了父母的个性,很是难以管教。所以超子他们去的时候,九儿正在客厅里训斥着两个小鬼,这位刘三爷当年在道上也是号人物,胖子刚出道的时候就是拜在他的门下,算是有几分薄面,可要进那隐藏在树林之后的别墅同样是需要等候的。
说明了来意,是查文斌的弟兄,这九儿也很意外。查文斌她是认识的,当年一块儿去过昆仑山,这号人物何止是她家胖子,就连丁老爷子都从来客气得要命,不过这查文斌的消息可是有很久没听说过了,胖子86年从浙西北回来以后就再也没提过这个名字。
请进了屋,上了茶,超子表明了自己的来意,说是来找胖子的,又说了一些他们跟查文斌的过往,没有提他生死的事儿,只说是有事儿。九儿说这胖子出去了有半个月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去了哪里,这几年大多都这样,每每到了这个时候总会莫名其妙消失一阵子,不过她也从不过问,毕竟胖子过去的身份也很特殊。这根线,超子是不愿意断的,好不容易找到了胖子的老巢哪能轻易就走了,留了个联系方式拜托九儿务必交给胖子之后便走了。
我们就这样在西安住了一个礼拜,期间也联系过九儿,但告知都是没下文,大约是在第十天的功夫,超子接到了个电话,然后兴冲冲的告诉我们胖子回来了,约了在一个度假山庄里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