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人群一片哗然。
“我没有!”阮秋色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咱们无冤无仇,你污蔑我有什么好处?”
那罗内官一脸正色:“老奴知道阮画师颇受宁王爱重,只是你犯下此等罪行,老奴实在不能装作不知。京中盛传宁王有望迎娶北越公主,老奴在西林苑中都略有耳闻,想来阮画师是出于嫉妒……”
“你胡说什么!”阮秋色急道,“昭鸾她又不喜欢……罢了,我也不必同你解释,等裴昱来了,一切自会真相大白。”
“这又与裴昱有什么关系?”皇帝被她这莫名其妙的发言搅得一头雾水,见阮秋色抿唇不答,他没好气地对身旁的侍从道,“方才就让人去找宁王,怎么还没找来?”
这一场圆满顺利的送别宴,竟然是以这样的闹剧收场,皇帝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对阮秋色多少有些了解,亦是不信她会将昭鸾公主推落江中,可这罗公公言之凿凿,阮秋色又像是隐瞒了什么,无法证明己身清白。
倘若卫珩在这里,许是三言两语就可以破了这难解的局面。是以皇帝急着寻他,让他收拾这烂摊子。
谁知那罗公公一听到“宁王”二字,忽地浑身一抖:“陛下!您如何能让宁王来查此案?”
皇帝本就对罗有德的证词心存疑虑,见他似是心虚一般,便冷哼一声道:“他的人惹出了事,难道不该给朕个说法?别的不说,宁王断案之才,朕信得过。”
“陛下!”罗公公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呼,跪地叩首道,“这阮画师是宁王爱妾,他怎会秉公处理!听闻宁王通晓百种酷刑,他又如何会放过老奴?老奴所言字字为真,陛下若是不信……”
他站起身来,颤颤巍巍地退后几步,直退到了望月台边:“与其让宁王来审老奴,还不如老奴用这条性命证实自己所言不虚!”
说着,他纵身一跃——
说时迟那时快,离罗内官最近的阮秋色猛地扑上前,扯住了他的衣袖。
她这举动完全是出于直觉——这老人莫名其妙地污蔑于她,背后必有因由,因而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须得留他性命待卫珩查个清楚才是。
却不成想那罗内官身子竟比她想象中沉重,在被她抓住同时,竟又反手一扯,反将阮秋色带着双双坠入了江中!
这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岸上的人竟都瞠愣了片刻,才想到要去救人。江水湍急,一瞬间便将人冲出了几丈,等阮秋色被救起时,已经陷入了昏迷。
而那罗公公……
“怎么,宁王无言以对了吗?”冷冷的女声打断了卫珩的沉思,“你既精通律法,那哀家倒要问问:阮秋色谋害北越公主,究竟该当何罪?”
“如今案情未明,太后的论断恐怕言之过早。”卫珩淡声道。
“案情未明?”太后轻叱一声,“那罗内官亲眼所见,又以自己的性命做了担保,难道还算不上铁证如山?”
“太后口中的‘铁证如山’……”卫珩双眼微微眯起,审视地看向太后,“在我看来,倒更像是死无对证。”
那罗有德似是早就筹划好了自己的死亡,落水后毫无挣扎不说,袖中还装了不少石块,侍卫将他捞起时早已气绝。
“你这是何意!”太后扬眉怒道,“就为了保你那未婚妻,便想颠倒黑白?你——”
“母后。”在一旁沉默许久的皇帝忽然出声打断道,“今日之事着实蹊跷,眼下最紧要的还是早些找到公主。至于公主落水的真相,等阮秋色醒来再问也不迟。”
太后还想说什么,却见皇帝面色已是不豫,于是只得恨铁不成钢似的看他一眼道:“……也罢。哀家暂且回宫为昭鸾公主诵经祈福,至于那阮秋色……”
“不劳太后费心,”卫珩垂眸,拱手道,“等她醒了,自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
翌日清晨。
时青端着药碗,跟在吴酩身后进了长风殿。见卫珩合衣靠在阮秋色榻边,双目阖着,似是疲累至极地睡了过去。
想起昨夜的兵荒马乱,二人不由得放轻了脚步。时青才刚无声无息地将药碗搁在桌上,便听见身后卫珩道:“如何了?”
“水下仍未发现公主踪迹,裴世子疑心她被冲上了岸,正带人沿着河岸去找。”
时青目中含忧,接着道:“那罗内官属下也查过了。十多年前,先帝携后妃群臣来西林苑游猎时,太后马匹受惊,他救驾有功,才升任了西林苑的掌事内官。只是他与太后这些年并无钱财往来,他自己亦无亲眷,也不知是为何要拼上性命去诬陷阮画师……”
这便是没有一个好消息。
卫珩垂首看着静静躺在榻上的阮秋色,她唇色有些苍白,面颊也不复往日的红润。
“是本王大意了。”卫珩叹了口气道。
“这并非王爷的错。”时青宽慰道,“昨夜的事疑点重重,谁能想到昭鸾公主会特意绕开暗卫耳目,带着阮画师去那望月台呢……”
卫珩摇了摇头,似是不欲多谈,只抬眼望向吴酩:“她为何还不醒?”
吴酩走上前,搭了搭阮秋色的脉搏,才道:“这脉象倒是平稳,昨夜呛的水也都及时控了出来。迟迟未能醒转,怕是和她脑后的瘀伤有关……”
昨夜阮秋色昏迷,西林苑中的御医判断是呛水所致。卫珩放心不过,又叫了吴酩细细检视一番,才发现她脑后有处肿块,许是落水时与那罗内官冲撞所致。
“头颅受撞不是小事。颅内为脑,脑为髓之海,灵机记性皆在其中。”吴酩先是说得煞有介事,见卫珩面色一沉,赶紧又补充道,“但既然她脉象无异,想来这伤也无大碍,暂且静候些时日也无妨。”
卫珩并没从他这话里体会到多少安慰。他伸出食指在阮秋色颊边轻轻一点,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原本就只有一点小聪明,这一撞岂不是要傻个彻底?”
时青听他语气里全无调侃,尽是担忧,便温声劝慰道:“王爷守了一夜,不如去偏殿小睡片刻?这里有属下看顾着……”
卫珩只将阮秋色颊边的发丝拂到耳后,摇了摇头:“经过了昨夜的事,她醒来见不到本王,定是会怕的。”
***
卫珩还是睡了过去。
许是困倦到了极点,他连面具也忘了摘,只挨着床沿侧躺在阮秋色身旁,还保持着将她手手拢在掌心里的姿势。
梦里很不安宁。吵吵嚷嚷的望月台,神色凝重的皇帝与北越皇子,接连跳进水里去寻公主的侍卫……
还有满脸焦急,正站在那里向人解释的阮秋色。
幸而这一回他赶上了,阮秋色掉下望月台时,他飞身过去拽住了她的手。她瘦瘦小小的,人也很轻,稍一使劲便可以提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