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1 / 2)

“妾在邺城落脚这几年多赖官人庇护才能安然度日。”

在青楼混迹多年,元娘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技能早已点满,哪怕心中不快,她也不会表露出来,那官儿这样一问,元娘子嘴里自是无一句不好的话。

她一脸感激地对那官儿道:“在妾心里官人之恩比如山重,妾自是感激不尽。”

听元娘子这样一说,那官儿脸色微霁:“既如此,你不把你那义女孝敬给我,留在手里又是准备便宜哪个?”

“官人肯要她,那是抬举她。”

跟这人也厮混有两三年了,元娘子对他的了解不算浅,看他的样子,元娘子就知他耐心已被耗尽,她今天要是还不吐口,怕是不能善了。

元娘子一边儿腹诽这官儿小气悭吝□□熏心,一边儿识相地点了头:“不过官人您也知道,麻桃可是妾花费了好些心思才□□出来的养老闺女,按我们行当里的规矩,这姑娘开脸接客,那可是万万不能草率的,这事儿,官人您看是不是还要操办一下?”

青楼里的规矩,女支子们跟嫖客间只讲恩爱同情义,索要财物是老鸨子的活计。

只有最底层的女支子才会按服伺男人的次数来收钱,毕竟卖的越多越不值钱,所以有名气的姑娘轻易不会让客人沾身儿。

想要女票高等级的女支子,就要做好花大价钱的准备,进了楼子,把席面点上几桌,茶喝上几轮,这才能得个跟姑娘坐一坐,谈诗论画的机会。

女票客要是消费起来不大方,抠抠索索,那跟姑娘说会话儿聊会儿天就算完事,到此为止,老鸨子连发展下一阶段的机会都不给他。

要是这客人大方,舍得花钱,老鸨就会安排接下来的套路,先拦着不让见人:“呦~,爷,您可来了,姑娘昨儿夜里还想您想得掉眼泪呢,呐,这是姑娘给您作的诗&画的画儿&绣的荷包,您看看,姑娘一颗心可都在您身上呢。”

女票客早就被受过专业训练的女支子撩拨得心痒难耐,一听老鸨子这话,那更是急不可耐:“既如此还不赶紧把姑娘请出来我见见?”

老鸨子又有话了:“姑娘可是日思夜想地念着您呐,就是她此时不好出来见客。”

女票客自然要问个为什么,老鸨子顺顺当当地接话:“女为悦己者容,这不变天儿了吗?姑娘还没应季的新衣裳穿,不打扮的漂漂亮亮,她哪好意思到您跟前来露脸呢?”

女票客要是不识相,说我不介意姑娘穿旧衣,那鸨子娘就会把帕子一抖,请女票客楼下安坐,别说跟姑娘云雨了,连姑娘的影子都再见不着,穷鬼没资格浪费姑娘的时间。

女票客要是懂,那自然要接话,表示想给姑娘做几身好衣裳,这做完衣裳还要配相应的首饰鞋袜大毛氅衣,钱花起来就没数了。

鸨子娘有数不尽的借口和理由从女票客兜里掏钱,等女票客把钱花到鸨子娘的心里价位了,她才会安排最后一关——挑选一个黄道吉日,举行简单的仪式,请女票客跟姑娘共赴巫山。

若这位姑娘是第一次接客,那仪式还要更隆重一些,最起码也得布置一间新房,摆上几桌酒席,点上龙凤喜烛,喝个交杯,再由鸨子娘带着楼子里的其他姑娘和相熟的客人们一起道个贺。

俩人算是成了一对儿露水夫妻,如此,女票客才能一亲芳泽。

那官儿原先是元娘子的入幕之宾,元娘子自然不好亲自找他索要钱财,伤感情不说还显得她太低级,没有红阿姑的气度。

现在那官儿要麻桃,元娘子的身份就变了,麻桃是她调|教出来的,她就是麻桃的鸨子娘,这第一桩生意关乎着麻桃以后的身价,她为自己的姑娘筹谋天经地义,跟那官儿谈钱也不尴尬,因此她大大方方提出了要操办一场的要求。

那官儿是色中饿鬼,对楼子里规矩自然不是一无所知,麻桃从气质到外形,都不比楼子里的红阿姑差,又胜在年轻鲜嫩,他虽悭吝,这个时候却也不会一毛不拔,转着眼珠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最后他拿了两饼金给元娘子。

现在世道离乱,铜钱重且不好携带,金的购买力比之铜钱更强,两个金饼能买个小宅子,能买上四五匹好马儿,认真说起来不算少,可元娘子接过这两饼金时,还是一口窝囊气堵在胸口,让她恨不得啐那官儿一口才好。

她当初出道,第一位恩客花了十金在楼子里大摆了三天酒席才得以做了她的入幕之宾。

就在她临出发来北地前,还有位豪富花了百金,请誉满天下的大诗人给楼子里的一位姑娘做了首诗,把姑娘捧得红遍了江南烟柳之地才抱得美人归。

这狗官儿只花两金就能采了她精心培育了好几年的鲜花儿,这叫元娘子如何不懊丧?

要是换在太平年月,想要揽麻桃这么一位“仙子”入怀,别说两金,就是两百金,她还要仔细替麻桃挑一挑人呢。

恨只恨形势比人强,她原先呆的楼子有背景,老鸨子尽可以不理那些小官小吏的脸面,只挑拣豪客让姑娘接待。

偏她们被困在这邺城走不脱,邺城的高官元娘子没有人脉够不上,就这官儿还是她好不容易才搭上的靠山,因此她纵然有万般不甘,还是勉强自己按捺住心疼跟不舍,把两个金饼子接了。

既然收了钱,那就得出人。

元娘子要是直接跟麻桃说你去陪我的姘头睡觉吧,麻桃就算再缺心眼儿肯定也不能同意,她要是来硬的把麻桃绑住送到那官儿床上,那官儿定然扫兴至极,为了那官儿的体验,她得让麻桃心甘情愿去陪他才好。

至于怎样才能拿捏得让麻桃心甘情愿去陪那官儿,元娘子自有十拿九稳的主意。

送走了姘头,元娘子就“病了”。

在从北地到河间府的一路上她们走得并不太平,元娘子“路上奔波受了累,早已落下了病根”,这几年又因为麻桃总要拿钱出去行善事,她又“缺衣少食没能好好休养”,因此现在撑不住了,“病入膏肓沉疴难起”。

元娘子躺下了。

家里没钱,大医馆的大夫请不来,麻桃在元娘子气若游丝的吩咐下,去城墙根底下请了一个会跳大神的老大夫上门诊脉。

这位仙风道骨的老大夫上门后先拿着桃木剑耍了一阵,斩杀了两只迷了路滞留在宅子里的“邪祟”,又诊了脉开了药方。

老大夫言道元娘子的病说起来并不严重,不过是早年吃过苦生就得气虚体弱,又在路上来回奔波耗光了元气,这才行将就木奄奄一息。

若要她好起来也容易,大补的“独参汤”一天一副喝起来,补上个三年五载,定然能精神焕发恢复如初。

若是没钱进补,那已然熬到油尽灯枯状态的元娘子唯有等死一条路。

“独参汤”需要以整颗的人参入药。

这年头可没人种人参,长在深山老林,需要经验丰富的采药人才能找到的人参数量稀少不说,还是上等补元气的吊命药,价钱自然极高。

一天一副独参汤还要喝上三年五载,那得花多少钱?饶是麻桃自来不把钱看在眼里,听到这消息也不由得一阵心惊。

“算了,我贱命一条,独参汤那样儿的好物岂是我配享用的?”

元娘子露出一丝苦笑拉住了麻桃的手:“我半辈子孤苦伶仃,好容易得老天垂怜认了桃儿你做义女,原以为自此后咱们娘儿俩能相依为命,哪知你我母女情深缘浅,我倒是死不足惜,只苦了女儿你以后又要孤身一人在这万丈红尘里奔波,想想我的心都要疼碎了。”

她这一番话没说完,麻桃就已经泪如雨下了。

元娘子抓紧了麻桃的手,撕心裂肺地咳了一阵儿之后又添了一剂猛药,她从床头摸了一只小匣子递给麻桃:“家里就剩了这点儿散碎银钱,你拿着吧,我咽了气儿后你也不用抛费银钱给我买棺材,只拿一领草席子把我卷了埋到城外也就是了,省下的钱财都留给你傍身。”

“义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