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1 / 2)

陆行帮的人似乎已经跟崔季明很熟悉,又写了一句“崔三不知五少主身份”。

她果然不知道啊……殷胥心里头松了一口气,却又担心起来。

朝堂上的消息比龙众慢了几天,不过朝堂上多送来了几条更惊天的消息。

西突厥入侵波斯,即位不过几个月的伊嗣埃三世外逃,西突厥还没有占下波斯的三分之一,却发现阿拉伯人趁机攻占泰西封,大量贵族同时向中亚私逃,许多城市还在负隅顽抗,但统治阶级的鸟兽四散,已经可以说萨珊王朝的夕阳,已经大半都落下了地平线。

突厥人数不明的人马袭击了播仙镇,并开始往于阗方向侵袭,官驿被毁。

库思老带几名护卫赶回波斯境内,贺拔庆元遭到大批流匪袭击,目前状况不明。

状况不明。

这四个字就足够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

三军主帅是死是活不知道。

陇右道状况不明,消息断的差不多了。

本来还想一起联手对付突厥的波斯帝国,可以和中原国力相媲美的几百年的萨珊王朝顷刻间覆灭了。

更差的消息纷至沓来。

那帮去征讨靺鞨的杂牌混乱不堪,无视将令四散而逃,靺鞨反扑境内。这倒是符合殷邛本来的想法,只可惜太不是个时候。

南方降温,冻雪严重,瑞雪落在不该落的地方,不但大批奴籍之人冻死,百姓也生存艰难,最富庶的地里庄稼死透了大半,来年的赋税怕是连一半都收不上来。

殷邛几天来连夜召重臣入宫,折子如雪花般连夜往外发,他一双眼熬得通红,连夜在万春殿发脾气。别说他了,连群臣都觉得多少年的点背压在了这个腊月。

殷胥本来觉得自己这半年都表现的太平常,纵然薛菱不在意,他也不是想掐尖的人,但好歹要在殷邛面前表现过几次,否则日后都不好施展开手脚。

不过当腊月,大邺陷入这种囹圄,他却不打算只是表现点才能之类的。

显然大邺在这半年内,极速的发生了他无法预料的下滑趋势,这种趋势是一时的,还是会提前导致大邺国势败落,他在无法预知的情况下,必须相信后者的可能性。

有些政策,在殷胥登基后几年,都曾在小范围地区实现了成功,然而那时候大邺的翅膀上都已经千疮百孔,一点成果也不能让这鲲鹏停止坠落的趋势。

可若是十几年前呢?殷胥因为如今位置尴尬,必须要把握好他的本分,又能尽量的去说动真正掌权的殷邛。

自己不能有危险,大邺也不可再磨难。

于是殷胥这日走进万春殿就是这么个原因。

房间内的安神香点的太重,殷胥前世头疼病时也常用,只是安神香会越来越无用,他走进万春殿内,还来不及感慨这前世宫变焚毁的书房如此精巧,就看到殷邛手撑在桌案上,有些昏昏欲睡。

殷胥并没有做出什么父慈子孝的样子,上去给殷邛披件衣服。反倒是将窗微微推开了一条缝隙,贾小手吓了一跳,走过来低声道:“殿下这是做什么,外头风这么重。”

“屋内香重又密闭,不利于父皇思考。”殷胥道。

贾小手仿佛第一回在大兴宫看到了情商被狗吃掉的人,笑的有些勉强,就要去关窗,殷胥却道:“父皇若是真的要睡,就会自己去休息了。他既然坐在书房内,就是希望处理政事的,如今四境危急,父皇也不会懈怠。公公若是真有心,就应该用些提神的香末或茶饮。”

贾小手一张灵嘴,一双巧手,虽得宠,但在真心诚意方面,远不如殷邛曾经的老近侍丘归。只是贾小手既然上位,丘归是个不大言语的人,也默默给他退了半个位置,反倒不大往御前来了。

殷胥话音刚落,就听见殷邛的说话声:“是。我只是不小心眯了会儿。”

殷胥跪坐在软垫上,行礼道:“儿臣见过父皇。若是父皇疲惫,的确是应该去休息保重身体,毕竟精力充沛才能更好的处理政事。”

殷邛看了他一眼。

殷邛对殷胥的印象,最多也是马球场上那一眼,之后便抛之脑后。身为薛菱的继子,痴傻之症痊愈,虽没有惊采绝艳,但规规矩矩,又很努力,再加上薛菱总是喜欢夸几句他的懂事,殷邛自然不会有恶感。

他也一直想着,毕竟薛菱回来了,若是胥有些才能,再加上薛菱的教导,日后倒是可以考虑留在长安为官,或是分封至较为重要的州郡去。

而这几个月来胥的课业策论只能算上一般,只有最近,才出了一篇让他稍微注意到一些的时政文章。

“你是说可以利用这次南地的冰灾,推广新种粮与耕种制度?”殷邛记忆力也不错,从一沓折页本里头抽出一个来打开,正是殷胥写的文章。

殷胥挑这个也是有原因的。作为一个废后过继下来的前冷宫皇子,虽如今殷邛面临的问题颇多,但必须选择一个实用、重要且各方势力都不牵扯的时政点来提议。

殷胥道:“机枢、神农等院立下已有百年,几日前上朝时,儿臣听有官员希望能将这些每年支出经费不费的机构,纳入工部下,削减开支,甚至直接取消它们的存在。儿臣不了解这被口诛笔伐最多的神农院,便查阅了许多资料。”

“神农院用于研发农耕林业畜牧技术,这些年的新成果都不太尽人意,新稻种的产量不过是比高祖时期提升了三成不到,但其习性都与旧稻种有不少相差,几次推广都由于种植方法的不注重而失败,百姓也不愿意去学习,因此一直没法推广。”

“不如直接利用这次机会,冻灾严重地区,只要是愿意使用新稻种,并学习新的耕种方式的民户,便可以降低赋税。”殷胥直视殷邛道:“赋税是按照年财产量比例来征收,如果新稻种能够推广,往年多三成的收成,往年少三成的赋税比例,最后的结果是征收上来的赋税应当只比往年少一成。这一成,朝廷应当还负担得起,只要过了这一年,之后往年恢复赋税比例,就能长期获得更高的赋税,百姓也不会感觉到压力,甚至冰灾后降低赋税比例的做法,也能体现隆恩浩荡。”

殷邛也在心中粗略的算了一下比例,的确是与他所说一致。这法子算不上多么出彩,却非常细致实用。

“你很了解这些技术,也很通算术?”殷邛眯眼问道。

“儿臣不喜欢读……圣贤书。只是想着先学点能切实用在百姓身上的东西。农是国之根本,或许是显宗中宗时候,神农院一直没有成果,也不受重视。但最近儿臣发现,神农院最近十几年却是研究出了许多值得推广的技术。”殷胥说着,将手中的折子递了过去。

“稻麦复种?水稻育秧?还有这个是什么……曲辕犁?”殷邛扫了一眼,发现这上边都是殷胥写下的对于种植方法与工具的总结,他年纪不大,读书也不多,倒是写了这样一手嶙峋傲骨的好字。

这手字真的很像高祖。

神农院相关的这些技术很细碎,殷邛平时都不会太主动关注,此时殷胥细细整理来,他倒是很有兴趣。

“你每个都与我解释解释。”殷邛可不希望这些都是殷胥不知道从哪里誊抄的,或者是薛菱、神农院让他撰写的,便将折子合上,让胥给他逐一解释原理。

殷胥靠近殷邛的书桌,展开了他桌面上卷起的羊皮地图,手指轻轻划在地图上:“与靺鞨交界的东北地区,土地肥沃,却由于积温不够,乃是一年一熟。关陇、华北之地两年三熟,江南一带也是一熟有余,两熟不足,唯有至广州港舶附近,则可以达到一年两熟。积温是取决作物成熟的关键,所谓稻麦复种,便是在一片田地上连续种植两季的作物。”

殷邛皱眉:“这一点在先魏的《齐民要术》中似乎有提及。”

殷胥:“是,但自两晋至南北,战乱不休,技术不足,各家均田没有统一管理,百姓对待土地的种植都不够精细。前南朝一直有加垦江南的土地面积,但是儿臣认为将一片土地加大利用,才是能显著提升农粮产量的方法。听闻神农院内的小片土地,使用复种制,纵然是在北地,复种后产量增加到了五成!若是在土地肥沃的南方,这个产量应该能直接增加一倍。”

殷邛愣了,他也有些激动:“若如你所说,一片土地上,分种两至三季作物,那的确是能达到南方全地区的一年两熟制。如此精细的种植作业,只怕是百姓未必能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