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节(1 / 2)

崔季明低声问道:“拦住了么?结果呢?”

珠月:“如今还没有消息,只听闻他们每经过一处,便在城墙、官府内以刀刻下贺拔二字,他们一走,各地州县官员,便赶忙将字磕掉。如今怕是已经遇上建康驻军了。”

崔季明:“听闻江东附近驻军有将近三万,但建康附近驻军就少有七八千人,这如今是南地的中心,他们……不可能来得了啊。”

珠月:“几十个人,从明州一直势不可挡的冲到建康来,这已经够让南地当局难堪了。本来是为了息事宁人,才明明知道对方的身份却称作流民。如今被几十个流民打到家门口,这就太失颜面了。”

崔季明半晌才吐出一口气,朝后倚了倚身子:“他们就是要让行归于周知道,他们的兵力到底有多么不堪一击,同一把刀用在他们手中有多少天差地别。如今南地各自独立,却没有个像样的规矩,乱作一片,只要几十、几百人就能直捣建康,若大军来了呢?如今南地驻军失了颜面,必定不会放他们活命。珠月姑姑,你说他们能冲进建康城么?”

珠月瞧了她一眼,年岁轻轻,面上却有些难以言喻的感触,道:“建康多少年没有经历过战乱关闭城门了,城内各家院落繁花似锦,城门却老旧,城墙更是多少年没有加高,还残留着前朝模样。若能到城墙下,或许也有可能冲的进来。于情,他们的复仇该有个配得上英雄落幕;于理,我居于城内不希望他们冲进来。已经入了夏,时疫已经不大再传播,他们此时若冲进来,难免建康城内又有一片混乱。建康城内世家虽多,百姓却也不少。”

崔季明两手在脸上薅了一把:“是。我只是心里头难受,他们拼了命的,也想给贺拔公复仇。南地今日学刀,明日学阵,贺拔公已死,小人仰天长笑随意编排。他们这些旧部,不甘心的恨,能留下的也不过是几个刀刻的字,转头别人再毁了,什么也不留。”

珠月竟不知如何来接,崔季明揉了揉脸颊:“抱歉,是我多话,姑姑也未必愿听我这样多嘴。如今怕是建康城内封锁极严,姑姑可有什么法子能逃?”

珠月道:“你从河道进来,却未必能再从河道出去了。我建议是明日,我派人深夜将李治平的头颅挂在城墙之上,之后你再躲藏城内几日,他们必定以为你用不知名的法子已经离开,届时你再离开。这期间若是他们真的能到达建康城前,建康城守必定大乱,你也可以借此逃走。”

崔季明摇了摇头:“我可从来没打算让李治平留个全尸下葬。这脑袋是要摆在阿公碑前祭奠的,我来找姑姑,便是托人将此送至长安的。”

珠月:“送至勋国公府?”

崔季明笑:“送进宫里去便是了。我写封信给圣人便是。李贼的脑袋,不知道够不够给他当今年生辰的贺礼。”

这几日,建康城内果然加紧了巡逻,又行宵禁,对外却宣称是有得了伤寒的流民窜入城内,要各家各户不要随意收留,曾经夜市繁华的建康城,如今唯有画舫船只上还有歌声乐声。期间也有城卫登船查看,崔季明与考兰遁入水中,隐匿在船板之下,也没有人发现。

只是上了岸,崔季明便感觉考兰直打寒颤,这已入夏,不该这么冷了,将他捞上船一摸脑门,竟然滚烫。

崔季明这才有些慌了。

入夜之后,考兰都已经有点睁不开眼,浑身发烫,吸着鼻子蜷成一团。

如今伤寒横行,建康城内的郎中几乎都不上门替人看病。要是带着他去医馆,难免太打草惊蛇,珠月摇头道:“纵然你说他是风寒,外头郎中也不会接的,发热又咳嗽,看起来太像伤寒。而且如今各医馆不见人不给方子……”

崔季明道:“拿刀抵着,我就不信医馆不给开方子?”

珠月惊道:“你确定要去?”

崔季明:“今日巡逻之人已经少了许多,他们怕是也觉得我已经离开了。我一人,夜色下也容易逃脱,建康我算是知道路,要是别的城内,我还不敢出去闯。”

珠月还来不及多说几句,崔季明带着斗笠,拿了一把短刀走下船去。

建康最大的医馆离内湖并不算太远,在建康曾经最繁华的主街之上,曾经夜间也开门,只是如今宵禁,想来已经早早关门歇下了。

她一时竟庆幸不是自己感了风寒,否则考兰冲动跑上街来,未必知道去哪里找医馆。崔季明身姿轻盈,街上各家门前亮着几个灯笼,映亮了地面上的积水,她走在阴影之中,时而躲避着街上的巡逻。

约莫走了半柱香时间,她才来到医馆附近。

那处医馆前后四进的大院,又有学徒无数,四面临街,若真的出了状况,崔季明也来得及逃脱。

她寻了一处矮墙,攀进院内去,踮着脚尖沿墙根绕过几个院子,前后各有两个摆满小抽屉的药库,前头那个还有不少人声,似乎是几个学徒深夜用功在背药柜的位置。后头药柜隔着几个院子,安静得很,也有一盏灯亮着,一老者正坐在大横桌子边,摊着书卷,正在拿着一套细针研究穴位。

这年头大部分郎中只做艾灸不做针灸,针灸技术对郎中的水准要求极高,在大邺也不算普及,显然这老者的医术,抓个治风寒的药,不成问题。

崔季明眼见着这处后头的药库靠着后门,容易逃走,四处也没有旁人,不会惊动。

她提着刀,脚步轻轻的跨过门槛,面容隐匿在那一盏灯照不见的黑暗中,缓缓朝那老者而去。待老郎中觉得身边烛火微微晃了晃,不甚在意的抬起头扫一眼时,一柄短刀的刀刃,却贴在了他颈侧。

他惊得几乎喝出声来,崔季明单手扶住了他的肩,道:“不必惊慌,我只是请您来配副药,治风寒的。最好别喊,我会给钱。”

那刀贴在喉管之上,老郎中连忙点头。

崔季明道:“现在你取药,我跟着你,走慢点,不要回头,我怕刀碰着你脖子。”

那老郎中扶着桌案起身,颤颤巍巍的拿了几张包药的草纸,低声问道:“是男是女,年方几何?确认是风寒么?会不会是伤寒?若我不见人,怕是不准。我不会说的,郎君不如带人来看病,就算是穷苦百姓,这里也——”

崔季明微微抬了抬道:“你抓就是了。十五六岁,本来流涕,后来淋了雨。今日才烧起来的。伤寒烧的慢,七八日才会慢慢热起来,必定不是。”

那老郎中点头,慢吞吞的迈着步子,生怕脖子撞到刀刃,崔季明看他动作就跟打太极似的,将刀撤回来,抵在他背后:“你快点,我这样不挡着你了吧!”

老郎中走到药柜旁边,也不用称,不用看抽屉外挂的签儿,一手一个准,捏两下就知道几两,手快如赌场盘筛子,七八味药抓了便是一包。他竟还是个老好人,絮絮叨叨的说:“煮了姜水喝一些更好,可用酒搓洗一下手脚,最好还是多喝稀粥。”

崔季明在后头只得说:“知道了……”

她到底是来被训话的,还是来逼人抓药的啊。

却不料老郎中才抓到第三副,忽地有人一阵猛敲门,崔季明一惊,老郎中苦笑道:“今儿有贵人要来晚上看病,才留的这么晚。”

崔季明道:“进来看病?不是请你去?”

老郎中道:“那人不许去府上,是个得了癫狂的人,建康能有刺十三鬼穴的本事的,只有我一个了,那人都是夜里才来看病的,唉呀郎君你来的真不是时候,要不你这两副先拿回去煎明日再来?”

崔季明:……你当我这是三个疗程几次复诊啊,还明天再来?!

崔季明:“不要理,你先抓药,赶紧的。”

老郎中:“贵人总是脾气暴躁,一会儿会惊动前院的。要不你去楼上坐,我先去开门?”

崔季明如今觉得建康城内危机四伏,此事恰有人来敲门,她总怕不是巧合,拧住老郎中的胳膊道:“等等,我去开门。”

她可以隔着门先试探说老郎中今日病倒了,不能就诊,试探对方身份。

外面敲门声愈发急了,崔季明抬手扯了郎中的布腰带将他手绑在身后,随手拿了几张纸揉成团塞到老人家嘴里,避免他开口大喊,看那老郎中怪可怜的,躬身道了声抱歉。她把大桌上两副药揣进怀里,才走到后门处,用吴语开口道:“您找哪位?”

外头一时无声,半晌传来了一个老太太的声音:“于公不在?”

崔季明怎么都觉得这跟刮人骨头似的声音有点熟悉,装作学徒道:“于公夜里忽地病了,如今在内院躺着,怕是不能给您看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