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康迦卫交手的第一场战役,一部分士兵甚至接受不了这样就输了,明明“受了重伤”或“已死亡”居然又从地上爬起来,加入战斗!
崔季明的青军看不惯他们这样不守规则,直接拿刀背打肋骨和后颈,要人把这些“尸体”拖了下去。而康迦卫在城中熬了一整夜,不停的想要重新收编队伍,却被鬼魅一般的青军打的四处躲藏,仅剩十几人的情况下,负隅顽抗到第二天凌晨,兆作为副将还在他身边,逃窜过程中真的被一个士兵没开刃的刀打断了肋骨,气儿都不敢用力喘,还在坚持想找出一条生路。
他嗓子都喊哑了,靠着拼近战死抵抗,甚至逼急了打伤了十几个青军士兵的之后,决定冲击突围。兆和康迦卫活活被带炮仗的箭矢打的浑身乱响,黑烟直冒,头都抬不起来,还要往前冲。后来还是带着草帽包围他的崔季明亲自站出来,说:“老康,你的人犯规也就算了,你自个儿杀红了眼也不懂规矩了么!瞧你一身的炮仗黑点儿,这要是真箭,你早就成个倒都倒不下去的刺猬了!输了就是输了!你别再横了!”
康迦卫眼都赤红了:“我不信!凭什么我输了!为什么我输了!你这根本就不是两军对阵的打法!”
崔季明一身涂了绿的藤甲,是躲在草丛中都看不出来的,她拧着射箭的扳指,道:“你要是打的南周,就是站在别人家地盘上,每一个百姓都可能通风报信,每一双眼睛都可能在窥视着你。是你太松懈了!若是有这种法子,能让你全歼突厥人,我就问你干不干!南周一猜也都会知道你会避免水军作战。打仗没有固定的法子,我们与南周隔绝两年,期间甚至连打仗的经验也没有,你的士兵跟南方一辈子都没接触过,你怎么敢就想当然的突袭,想当然的打!”
康迦卫脸上都是黑烟,顿顿坐在地上,整个人都萎顿下来,哑着嗓子道:“这才二十个时辰,这才二十个时辰!”三百多个兵,都是他自己挑选的亲信!若是战场上多几十倍的人数,降几十倍的将士水平,还怎么玩!
崔季明道:“嗯,剩下到结束还有近十天呢。我觉得你还是把三百多个人都凑到一起,每个人都说说自己是怎么死的,分析出我们的打法,也算没白跑了几十里地。”
康迦卫站起来,他居然恼的鼻子一酸,眼眶红了。崔季明看他这老头这副模样也一慌,康迦卫似乎想到这如果是真的打仗,就是他之前败仗的重复,就是他这些陪他走过一次次艰难的亲信的葬身之地,一边踹东西骂娘,一边吸着鼻子拎着自己的刀往回收编队伍了。
崔季明连忙在后头安慰他:“老康,别这样,你也不是最差的。圣人的中军,死的比你更快,昨儿夜里就在管城全灭了,你至少还弄死了我们七八十个人,他们就弄死了三个……我估计圣人要大发脾气了。”
康迦卫这才哼哼笑了:“我早就说那群中军不靠谱,一个个就跟佛似的供在洛阳附近,上次打叛军的时候就暴露不少问题,却层层掩护不肯上报,这会儿可瞒不过圣人了。”
而此时残留的仅剩莫天平的联合军。这是莫天平亲自挑的,也是人数最多的,他要了考风和他的一部分骑兵,一部分大邺原来在运河上参战过的水军,和他手底下挑出来的一些老兵混合,共分成水陆两队。一队是重步兵和轻步兵混合,上马车从河岸走,一部分则是重骑兵与步兵上马船,随着船只移动。
而他们对面的人是张富十和独孤臧的水陆组合。
首先他河岸上的车马遭受到了五六拨的突袭,每次间隔长则两三个时辰,短甚至就是一盏茶的功夫,打的半队车马精神崩溃,决定下车主动反击。结果独孤臧先前一天在他们路过的水井中“投毒”,而后纯粹以骑马射箭的边走边打,打的这半边队伍损失过半。仅剩的一半卸甲后持盾拿刀,集合成“死士”一样的队伍,强追独孤臧。
最终凄惨且极其悲壮的全军覆没,独孤臧也被打的损失三成。
而张富十则运用了曾经跟崔季明吃裴军用的“群狼战术”,从战船上下小舟,战船冲撞,小舟登船。莫天平不愧是让殷胥按在身边主持场面、当年几乎可以和贺拔庆元齐名的老将,早考虑到这种状况,派人用特质的长钩戟,杆上贴着两侧船体横扫,打下了一大半的张富十水兵。而后两方战船对撞,几乎都全军覆没。
张富十的水军被扫伤而退场多,莫天平的水军不会水下来之后差点溺水而退场的多,人数几乎持平,各自隐入河岸的山林之中。
而后张富十运用了对地形的熟悉多次扫荡他们,莫天平手下损失惨重,老头子由于冲在最前头而受伤。其后考风接替,他直接决定所有将士被突袭后,不顾休整,强行合并队伍,追击张富十,连后头的火兵和文书都扛上了没开刃的刀剑,生生用脚跑了十几里地追逐,合围张富十手下的兵进入山谷,然后短兵相接发生了肉搏。
只是这场肉搏由于两方的压力,衍化成真的群架!
早早完成了自个儿任务在旁边观看的崔季明,也发现了不对,连忙让几百个人进入山谷拉架。考风因为觉得刀没开刃还不如不用,甚至开始拿着石块拿着拳头,打的他自己一条腿都被别人踹骨折了还不自知,疯狂围殴所有的青衣士兵。张富十更恼怒,他差点被人摁在山谷的水潭子里被掐死,一个个都把演习当了真!
然而只有这一场,崔季明认为该算作莫天平的赤军和他们这一支青军是同归于尽,其他的都是赤军惨败为结果。这个结果,其实崔季明自己也没想到,殷胥、朝廷百官和这些武将也都没有想到,一群人坐在一起长吁短叹,总结经验。连写字儿跟狗爬一样的康迦卫都开始拿张纸儿记下自己失败的原因。
每个人心里都是一个想法,如果就这样冒冒然去打,他们真的就会把几万大军的性命留在江南了!连主将亲自上都打不赢,下头的中层将领又怎么可能有法子!
殷胥心里对此震惊又恼火,他又庆幸这是崔季明提前测出来了各自的水准。因为到时候如果三线开战,谁都帮不了谁太多,这样打下去,大邺就算是十分之一的几率能赢,也是血淋淋的惨胜。必须要有足够多水平的将士前来才行!
他下了一个颇为残忍的命令。
康迦卫将失去此次南下打仗的资格,将其调回凉州大营,担任肃州帐下的主将,而兆则调去朔方大营,官职按例升一等。
康迦卫得知此消息,差点跌坐在地,脸色惨白。崔季明却觉得,这是殷胥合理的判断。毕竟他年纪已经大了,重新适应南线战役有一定的难度,之前又吃尽了苦功,在北线战事上他还是有经验有才能的,回到凉州既能让他平稳的继续升迁,也让他回到熟悉的士兵身边,继续立功,往后的战场生涯中别因为南下而留下污点。
而兆,崔季明却觉得殷胥想给他封侯,挽回当年的颜面,然而兆的军功还不够,南地战事又危险,殷胥或许是不想让他死了,又想让他立功,所以才去了实力强也有仗可打的朔方。
而中军也内部大换血,殷胥怒而撤职几位中军将领,削了好几支中军的人数。
他决意一个多月以后,开战新一轮的演习,且下了几个令群臣大惊的决策。
将凉州大营的最高统帅夏辰调回洛阳,任命他参与南下战役,且夏辰顶替康迦卫参与下一次的演习。莫天平的原位保持不变,希望他下一次不要再让队伍全军覆灭了,而中军的位置则由崔季明顶替。
崔季明也惊了:“那谁来当反方的青军?”
殷胥看了她一眼道:“我发现你打仗的时候,还依然习惯依靠战马,这是你常年北地打仗的习惯,这不够真的像南周。我已经派人将刘原阳请过来了,一个多月以后汴州再一次演习,你们的敌人,是刘原阳。”
在场有几位似乎不了解刘原阳,他们一直觉得崔季明更可怕些,竟松了一口气。崔季明脸色却艰难了,她知道刘原阳的统帅力有多可怕,下次要丢人的——怕是有她!
而另一边,兆即将被调走去朔方大营的消息也传了下来,兆心思比较深重,大概能理解了殷胥的意思,他有一种挫败感,却也有一种他仍看重兄弟情的感慨,纵横交错起来,竟有些复杂。他请了个假,想临去朔方之前,能去长安看一次万贵妃的墓。
殷胥允了,只是要他去长安了之后,直接从长安去往朔方。
而另一边康迦卫受不了这个打击。自己回去也就算了,跟着他一年多的兆居然还要分离。他看着兆从叛军中逃来的落魄王爷一路走成他手边的得力干将,两人却又要因此分开——
康迦卫都想趴到上阳宫内大哭一场算了。
他连夜写了好几封信,全都是给朔方的几位旧友的,信里翻来覆去就一句话:这人是我半个儿子!是我半个儿子!你们不许低看他、歧视他!要真的信任他啊!
兆自然不知道平时对他态度凶恶的康迦卫,居然在屋里红着眼睛写信给朔方套关系,他马上就要走了,只想着……去看一场六弈的预选赛。
听说妙仪参加后,一路赢得干净利落,风光无限。
他也想去坐在棋院观棋台的后头,看一眼棋盘上自信无比、叱诧风云的她。毕竟当年他往山东一走,错过了她的棋赛……
第280章276.0276.#
妙仪棋风高调,但本身却并不是那样高调的人。
在如今自信又敢放出豪言壮语的棋界中,她老实的有点过分了,舒窈却要求她每次下棋前,一定要顺应着现代的风气,也向对手放出狠话。
妙仪拿着她阿姊写的纸条,磕磕巴巴念着上头的话:“不论你在以前多少荣光,今天也就到这里为止了,在我面前,你的胜率不过一成……这、这样说不太好吧……”
舒窈心里有数:“你就这样说,如今你早就没退路了,不如让落在你身上的目光更多一点,这样谁也不敢下黑手了。你越低调,受到的冷箭越多。更何况如今的风气就是这样,你谦逊了,反而会有更多人说你是虚伪是瞧不起他们。而且如今围棋也不是以前的……按资排辈了,爱棋之人那么多,总会有人想插手来运作,迟早要换血。”
妙仪歪头:“我倒是听说棋院现在都支撑不住,有好几家商贾都想买棋院,或者跟棋院合作。阿姊也要买棋院?”
舒窈:“这事儿我才不出头,否则到时候连你都被挂上污名。你要做的就是好好下棋,让一切配得上你的豪言壮语就可以了。”
妙仪提前一天在屋里把纸条捂在胸口上背过,第二天才磕磕巴巴在对手面前照着阿姊教的说出来。她每次的豪言壮语,外围台子上上百的观棋者都是一片哗然,对方的脸色也往往变得难看起来了。
然而妙仪棋风之辛辣,和她那副天真傻模样相去甚远,每次赢得都是不留情面,酣畅淋漓。再加上她本身就是参加六弈预选的唯一一个女弈者,每次的棋面也要人心惊肉跳而后拊掌惊叹,棋院为了阻挠她进入循环圈,每每排赛时给她安排的全都是各棋院的年轻一代高手,可看性更是其他对弈所不能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