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节(1 / 2)

大概是天天喝酒喝到神志不清,四十年后他端起酒杯的那种抖法。

要不是裴六,去年的他还大概要琢磨一番季子介这是生了什么肿大症,然而现在他肯定明白发生了什么,身上衣甲撞在榻边砰的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啊……?

啊?!!

这比哪天去了青楼,温柔可爱的小妹妹一掀裙子露出大鸟还让人头皮发麻啊!

崔季明他他他她她她——

张富十手上还都是血,抓着自己头发,傻了一样,望着榻上伤口还在朝外涌血的崔季明。

不对不对先止血!

不行不行军医来了怎么办!军医看见了是不是要砍脑袋的啊!

他说为什么崔季明从来不参加他跟独孤跟董熙之的比鸟大赛,他还想着是胡人鸟大,怕掏出来让他们丢了颜面——现在想想……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啊!止血啊,他要拿什么捂住伤口啊!虽然没有伤到脏器,但是却长度惊人,怕也是容易出事儿啊!

张富十本来就更慌的了,血流不止,眼睛还不敢乱看,事实简直就像是一口巨钟套在了他脖子上,外面疯狂的砸的他头昏脑胀!

怎么办啊!

等等,其实圣人不是断袖?!

不!圣人是不是断袖有什么关系啊!崔季明要是没了命,他都是要断胳膊的!

啊啊啊啊!谁来救救他啊!

他承受不住这种变化!他应付不了这么多劈头盖脸的大事儿!!

当一群大小伙子,一人肩上扛着个军医,迈出抢饭的步子来,把七八个快颠吐了的军医总算送到了帐门口,正要塞进来,却发现其中好几个人居然满脸都是泪。为首的那个骂道:“哭什么!是怕自己没护好掉了脑袋!”

这话其实不用说,大家也清楚,崔季明对魏军来说意味着什么。她这几年都没怎么受过太严重的伤,更是几乎没找过军医。看张将军慌成那样,谁都猜不准到底是怎样的伤势。

他们正要把几个军医都往里塞,几个军医看着这是主帐,也有点慌神:“怎么了,谁受了伤?!”

正这时,张富十满手是血,走出来,强作镇定,却感觉牙齿都在打颤。

看见他两颊的肉都在吓得哆嗦,外头几个卫兵退一软差点要跪倒了——

张将军吓成这个样子,季将军是出了大事吧,是命都要保不住了吧!

张富十这会儿已经让现实扇懵了,说话都在咬舌头:“只来、只许进来一个人,其他人都在这儿给我站着,谁也不许走。进、进来!就是你!我知道你会缝合刀伤!”

那人正是魏军中头号的军医,缝合术存在了有一百年不到,天底下技术比他更高超的找不到几个,此时刚进了帐子,就被张富十一把钳住了胳膊,他低声威胁道:“你要是敢乱看,乱说一个字,就算是不合军规,我张某也会杀了你全家的!”

他行军多年,带兵几万的日子也常有,此刻气场一逼,杀气几乎能令人站不直腿,张富十这才用满是血的手一把糊住了军医的眼睛,将他向榻边拖去。

第326章305.0305.#

就在崔季明倒下的六七个时辰前,天还是湛蓝的。

建康内部再怎么样血流成河厮杀不断,也断然是影响不到头顶的这片蓝天。前些日子的阴雨逝去,天上飘着连丝的云,言玉走过树林,搬起来地上一块儿扁平的断石,应当是被打砸之后从院墙哪里掉下来的,还算平整,可以当个碑用。

他还穿着从宫中离开的玄色长衣,发冠却散了,干脆将发披在肩上,捡到那块断石,还挺高兴,回过头来:“我觉得这个就可以。”

谢姑腿脚有些不便,跟在后头面上神色难辨。

言玉单手拿起那块平整的断石,随手拿刀划拉了两三个字,斜插在几日前就挖出的一人长款的坑边。坑里头摆了一口窄窄的简陋的木盒,他这会儿也不管衣摆落在了春雨后还有些湿润的地上,蹲着道:“谢姑,别这样,我倒是能自己死了,可要你事后来帮我盒盖,我怕这里太大你找不到。要不你站远一点等会儿?”

谢姑摇了摇头,咬牙走上来:“老身杀过的人比你多,知道怎样快,怎样不疼。”

言玉露出一个好笑的神情。

与她行将就木似的苦痛神情相比,他脸上几乎像是映着春光,双眸闪烁。言玉手里那把刻字的小刀,暗暗握在了袖口之中,坐进那木箱里去,平整的箱盖放在一边生新草的地面上。

言玉从腰间,将那曾经时刻带在身边的黑玉笛拿出来,扔在了箱外:“别让这玩意儿躺进我这一点清净里了,放外头让泥沙填埋就挺好的。”

谢姑愣了愣:“你不要这笛了?”

言玉两手扶在脑后,躺下去,把头发拨到一边去,漫不经心:“不要了。想来想去,不想要留她的挂念。”

谢姑点头:“也罢。”

言玉躺下,眼睛望着天,就跟头一天看见建康头顶上的天空长什么样似的,头没有转,跟跪在旁边地上的谢姑道:“你要是做不到,我就自己来。你帮我合上盖就是了。”

谢姑固执道:“不,老身来。”

她将一把匕首递过来,言玉穿的衣服很软,这是他的习惯。刀尖抵在胸口,划破一点衣料,言玉难得多话:“毒药实在是容易太丑,痛得扭来扭去或许在里头蜷成了个虾米,割脖子又挣扎太猛,满脸狰狞。”

谢姑忽然道:“五少主今日才打算躺在这里,是见到她了?”

言玉被打断了话也不生气,道:“算见吧,见着她的军旗了。也知道她打算怎么做了。”

谢姑道:“那我便动手了?”

言玉还是望着天,漫不经心点了点头,他手里捏着的刀刃,从衣袖里露出了个头来。他其实心里有一份担忧,觉得谢姑不是个理智的人,从她年轻时候跟北机那几位决裂就看得出来,是个爱恨都拧到自己走不出来的人。

他怕谢姑会将这一切,算在殷胥或者崔季明的头上,他怕她会不顾一切的去暗杀或报复。若是他死了,谢姑这人已经半疯,怕是没有盼头了。这确实是她可能做得出来的事儿。

言玉本来是计划,他将死之时,谢姑离他也很近,他便杀了她。

扔了崔惠的玉笛,就当是否认那母子关系。谢姑对他有许多无言的恩情,他权当承认这一份情才算母子,他不想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