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将耳侧碎发撩至而后,低头一笑,重新拿起打了一半的络子,“我也只有这点本事了。”
谢瑶看着林氏指尖跳动之间,没一会儿手下红绳便看出了半只蝴蝶的端倪。她坐在胡凳上,手指一直不停地点着桌案。
林氏瞥了她一眼,手上不停,笑道:“你有话便直说,我又没你阿兄那般有着九曲连环肠,可猜不透你心里的弯弯绕绕。”
谢瑶不自在一笑,摸了摸鼻子问:“嫂嫂和阿兄当初是如何相识的?可是着了冰人议亲?”
林氏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个,诧异地看她一眼,正欲开口,却注意到谢瑶脸上神情。林氏心思通透,联想今日府中之事,便知她生的什么心思,随意一笑道:“我与你阿兄原本曾见过两次,并非完全不曾谋面。”
谢瑶略迟疑了一瞬,又问:“那你当时可有非我阿兄不嫁的念头?”
林氏嗤笑一声:“还好我年长你许多,否则这么臊人的话我可答不上来。这世上哪有什么非卿不嫁?我也只是见了你阿兄两次,他少年英俊,又丰神玉朗,兼才华横溢,我虽心中对其倾慕,但也只是女儿家的心思,当时对你阿兄有意的京城贵女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哪个女子年幼之时不曾怀春?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身为女子,哪儿能有许多选择。至于后来你阿兄上门提亲……”
她翻飞的手指微顿,大约想起多年前的情景,双眼之中莹光微闪,温婉勾唇,眉眼之间尽是温柔笑意,她轻声道,“确实是我始料未及的,那时我便想,大约自己就此死了,也值了……如今转眼之间,长安已经这么大了,能守着你阿兄这么多年,是我此生最大的福祉。我只盼着长安能平安成人,能看着他娶妻生子,此生足矣……”
看着林氏闪动的双眸,谢瑶心中想着,这大约便是心悦一人的眼神,数日之前她也曾在一人眼中见过,但那人想的却是另一个人,想到这里,她心中微涩,忙打住,转了话头问:“嫂嫂当初是怎么知道自己对阿兄有意呢?”
林氏嗔笑:“有你这样问人私密之事的?”
谢瑶干笑一声。
林氏打量她的神色,眉头微动,心中虽有猜测却并未出口,考虑了片刻后,轻声答道:“心中对人有意,便是时时刻刻都放不下他,你做一件事,看一个人,拿一件物,样样都能想到那人身上去,心心念念全都是他,想见他,像同他说两句话,即便不能搭上话,远远看一眼也是高兴的……”
见谢瑶发愣,林氏继续打着自己的络子,不动声色地又道:“但有时却又不同,你想着那人,却又不敢去见,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心中还会胡思乱想,他是不是已经有了心上人,他会不会对自己并无他意……”她说完又一笑,眼中带着遐思,“当初见你阿兄之后,我便一直这般思量……不怕你笑话,我还偷偷想过若当真同你阿兄成了婚,我该如何同他过日子,如何讨公婆欢心……”
谢瑶愣愣问:“一直想着那人,便是心中悦他吗?”
林氏笑道:“不然呢?你若不喜欢那人,何必心心念念一直不忘呢?”她意味深长地问,“阿妹可是也有了心上人?母亲近几日可正在操心此事,若对方人品优良,纵使门第低一些,想来父亲也并不会介意……”
谢瑶蹭地站起来,带倒了身后胡凳,胡乱地反驳两句,又随意扯了两句闲话,便再也坐不住,找了借口匆匆离开东苑。可回到自己房中之后,她脑中一直在想着林氏说的几句话。
当夜春雨淅淅沥沥下起来,谢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就着外间烛台透进来的光摸到一直被她放在枕边的那把匕首。
她闭着眼睛,指尖摩挲着古铜刀柄上那两个古体篆字,心中冒出林氏那句:“你做一件事,看一个人,拿一件物,样样都能想到那人身上去……”
她想,谢瑶,或许你要栽了……
第二十六章
那日宇文恪自内宫回府后,便一直心中不安。
他那位祖母女帝的心思他虽然猜不准,但有一点他是确定的,臣子若背地里做些勾心斗角但无伤大雅的小动作,她不会放在眼里,于她不过是制衡朝堂的权谋之术。但若将手伸到她的身边或者身边人身上,那人必定不会落什么好下场。
女帝还未登基时,有个朝臣的幺子看上裴莞,想要将其纳为贵妾。那人甚至仗着先帝性情好,私下里设法让先帝身边的太监委婉地试探了一下皇后口风。
过程如何无人得知,但不久那臣子便因一事被判了流放,全家抄没。据说当时还是皇后的女帝在先帝跟前说过一句,“此人眼界狭小,不堪大用“。此后裴莞再在外行走,再没有第二个胆子肥不要前途的敢有什么不轨念头。
而如今既然女帝已经召见了徐行俨,那必然是已经调查清楚了他的身份背景。否则一个布衣草民不可能让女帝打破规矩,破例于夜间宣见,而他出手要杀死徐行俨的行为陛下不可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