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2 / 2)

gu903();这可真是奇怪,徐宾绕这么一个圈子,到底是要做什么?

徐宾没做解释,只是弓着腰,一直催促走快些。待得他们走近草庐,看到一个人站在放生池边,负手而立。

“公子。”

最先叫出声的是檀棋。她怀着满腔委屈,眼睛湿润起来。可她很快收住了眼泪,惊讶地发现,短短半个时辰没见,李泌像是变了一个人:面色苍白,双目血丝密布,眉间的皱纹又多了几道,像是用刀刻上去的,既深且长。

这副模样,大概只有一夜愁白头的伍子胥可比。檀棋知道公子压力大,可究竟什么样的压力,能让他迅速变成这样?她心中一痛,正要开口,李泌一抬手,示意她先不要作声,把视线转向张小敬:

“甘守诚怎么放你们走的?”

张小敬把现场情况描述了一下,李泌眯起眼睛:“张都尉你不愧是五尊阎罗,连右骁卫都敢一把火烧掉。”

张小敬笑了笑:“未能报答朝廷对在下的恩情万一。”

檀棋脸色一变,这登徒子的话近乎谋反了。她看向公子,李泌却没有任何反应,一挥手,示意几人进入草庐。檀棋感觉,公子的锋芒似乎有些涣散,有气无力,仿佛刚刚经历了一件极为艰难的磨难。

草庐里只有一个坐榻和几个蒲团,藤架上搁着几本佛典。在草庐正中的位置,摆着一台三阶水漏,一看就是刚搬过来的,正好遮挡住了后头的一尊卢舍那法像。

几人跪定,都不说话,每个人都等着李泌的解释。

李泌负手站在窗外,有意让自己的脸避开其他人视线:“我适才找到了甘守诚,跟他打了一个赌。若他赶回卫署时,你们还在重门之内,那任凭他处置;若你们已出重门——哪怕只迈出一步,他也不得做任何追究。”

张小敬听得明白,这还是和那封拘押文书有关。文书里既然没提人犯的明确名字,那么便成了一柄双刃剑:右骁卫捉了人,可以不认;但如果人跑了,他们也没法去追。

这其中的分界线,恰好就在右骁卫的重门。重门之内,卫署为大;重门之外,便与卫署无关了。

可是甘守诚并不是好相与的,他既然要讨好李林甫,又怎么愿意跟靖安司打这么一个赌呢?

“你是怎么说服他的?”张小敬问。

李泌看着窗外,长长叹息一声:“不是我,是贺监。”

张小敬独眼一眯:“咦?他居然肯答应帮忙?”

李泌道:“我刚才去拜见贺监。贺监听说右骁卫私自扣留功臣,气得病症发作,当场不省人事。我和他的养子贺东,去找甘守诚讨说法。”

他简单地讲述了一下之前与贺监的会面过程,在场的人俱是一惊。贺监已是八十六岁,这么一气,只怕八成性命不保。

可再仔细一想——虽则这么说有些不恭——贺知章的病发,比他本身出面更有效果。要知道,天子十天前还专门为老人设帐送行,圣眷深重。若天子听说贺知章被甘守诚的鲁莽活活气死,发下雷霆之怒,一个区区右骁卫将军可接不住。

甘守诚和张小敬没有深仇大恨,只是卖李相一个人情罢了。为了这点利益,他可不愿意去扛害死贺知章的黑锅。所以在李泌咄咄逼人之势下,外加贺知章的儿子在旁边相助,甘守诚终于不情愿地做出了让步。

此事说来简单,其中钩心斗角之处,也是极耗心神。

李泌的手指捏紧衣角,喃喃说了一句突兀的话:“自古华山,只有一条路。”

檀棋、姚汝能听到这里,无不抚膺叹息。他们冒着风险潜入卫署,已做好了孤立无援的准备,原来李泌也一直在外头奔走,从未放弃。两边拼尽全力,才奇迹般地把张小敬捞了出来。

可张小敬为何不能回靖安司呢?

李泌啧了一声,露出一脸不屑:“甘守诚吃了这个瘪,可不太甘心。他放出话去,不许张小敬你公开出现在靖安司,否则他会以钦犯之名再次将你拘押——真是小家子气。所以我只能找慈悲寺住持,寻了个与靖安司一墙之隔的草庐,徐宾会暂时负责两边联络。”

“反正张都尉没什么机会留在草庐里,权当哄甘将军消气了。”姚汝能摩挲着蒲团,讽刺地说。

一想到堂堂右骁卫将军为了挽回颜面,像小孩子一样耍无赖,众人都笑起来,气氛总算轻松了一点。

张小敬没有笑,他以肘支膝,手托着下巴正陷入沉思。

他不是在想突厥人,而是在想李泌。

张小敬当不良帅时,经手了太多案子,听了太多供词。李泌这一番叙述,其中矛盾抵牾之处甚多。

贺知章一直反对用张小敬,怎么会因为这件事而气得晕厥呢?当时在屋子里的只有李泌与贺知章,贺知章突然病发,然后李泌出来宣称是右骁卫气坏了老人,从头到尾,只有李泌一个人的说辞。

贺知章真正病发的原因是什么?在那间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古华山一条路,如果想上去,就得有觉悟排除掉一切障碍。这是什么意思?

张小敬盯着李泌充满血丝的双眼,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办案,有些事,不必弄得太明白。于是张小敬双手抱拳:“李司丞曾言,不惜一切代价阻止突厥人,果然是言出必践。”

李泌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没多做解释,淡淡反问道:“不知张都尉是否也仍像当初承诺的那样?”

“自然,否则也不会回来了。”张小敬道,“朝廷是朝廷,百姓是百姓。”

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神里都看到一些东西,心照不宣。禅院之外,忽然有鸟鸣响起,两人同时呵呵苦笑起来。

“好了,闲聊到此为止。我们已经浪费半个时辰在蠢材身上,说正事吧。”李泌敲敲榻边,其他几个人连忙把身子挺直。

他把关于猛火雷数量的疑问,尽数说与张小敬。张小敬点点头:“英雄所见略同。我从河里爬出来时,本来就想提醒李司丞这一点——从货栈规模来看,突厥人掌握的猛火雷数量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他们一定还有一个更大的计划,正在实行。”

李泌看了眼徐宾,徐宾连忙起身道:“哎哎,今天街上的人实在太多,光是东、西二市附近就有几百辆畜力和人力车,全城街道的车子数量不下万辆。光靠望楼,根本不可能追踪到突厥人运送猛火雷的板车。如今又被……哎,被右骁卫耽搁了半个多时辰,只怕,只怕已经运到了他们想要的地方。”

“我有一个想法,不知李司丞可曾觉察?”张小敬的声音变得凝重起来,“我总有一种感觉,突厥狼卫背后,还有其他人。”

“这不是理所当然吗?草原上的可汗,还用你说!”草庐里人少,檀棋也变得大胆起来。

张小敬却摇摇头:“不,我是说在这长安城内。”他用指头在蒲团前的灰尘里画了几道:“你们想想,突厥狼卫找崔六郎要长安坊图,因为他们对长安不熟悉,对不对?”

李泌沉着脸,没说话,可手却一下下拍着榻边。

“可咱们回想一下这一路的追查。突厥狼卫之前已潜伏有大量人手,既有万全宅,也有集结用的货栈,还能联络到外地的货运脚行——别的不说,单是昌明坊那个废弃货栈的选择,就极有眼光。位置隐秘,距离闹市不远,且有两个出入口,便于掩人耳目运送大宗货物。有这种眼光的人,对长安一定非常熟悉,还用得着再去找坊图吗?”

姚汝能试探着猜道:“也许他们是想让计划执行得更精确一些?”

“如果突厥狼卫是想让猛火雷在城中引发混乱,长安繁华之地就那么十几坊,哪里需要什么坊图,驾着马车往北冲就是了。”张小敬端起一杯清水,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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