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2 / 2)

gu903();这样一来,两边不用见面,也就降低了泄密的可能。这是很常见的做法,只是可怜了那一窝老鸹。

“那么你的命令,是谁发放的?”张小敬又问。这个刺客不知道委托人的虚实,一定知道他的上级。

刺客不吭声了,这触及他们最大的忌讳。这些守捉郎,都有家小生活在守捉城里。自己若是身死,组织会照顾抚恤;若是背叛,家中亲人可就不知什么下场了。

张小敬冷声道:“你既然已开口交代,就已经背叛了守捉郎,还不如全交代了,也许朝廷还能优待一二。”刺客听出张小敬的威胁意味,露出绝望神情,恳求地看向檀棋和伊斯。

伊斯看着不忍,开口道:“他既有心向主,不宜逼迫太……”张小敬突然手指门口,一声怒喝:

“滚!”

这突如其来的霹雳,让屋子里所有人都一哆嗦。伊斯张口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自他来到长安,可从来没人对他这么声色俱厉。

张小敬大骂道:“你以为你是刑部尚书还是大理寺卿?在这里兀自聒噪,指手画脚!”

“在下只是……”

“你们这个波斯寺窝藏要犯,为害长安;你阻挠靖安司办案,几令刺客逃脱。光凭这两条罪名,就足够把你寺连根拔起!你还觉得自己有功?”

“可是……”

“滚出去!”

伊斯被骂得面如死灰,半晌才鼓起勇气,画一十字道:“我乃是上帝之仆,只以神眷为顾念。”然后深鞠一躬,转身离开,脚步踉踉跄跄,似乎深受打击。

檀棋望着他的背影离开,轻轻叹了一声。她有点同情这个自恋天真的景僧,可事态严重,由不得菩萨心肠,只好金刚怒目了。

见张小敬对伊斯发泄了这么一通,那刺客也有点被吓到了。张小敬一拍桌子:“我告诉你,你们杀的这人,乃是突厥的右杀,他替一伙凶徒筹划,要在今晚毁掉整个长安城。你们接的委托,正是替那些凶徒灭口。”

刺客瞳孔为之猛然收缩。他不知道右杀是什么身份,也不太能搞清楚这之间的复杂关系,可他知道整个长安城被毁是什么结果。

“守捉郎为虎作伥,对抗朝廷。届时别说你们的组织,就连边地所有的守捉城,都要全数肃清。”

刺客沉默不语,可他的眉角在微微抖动。“肃清”只有两个字,却意味着十几万守捉妇孺流离失所,沦为贱奴。大唐朝廷,干得出来这种事。

“说出你的上级,这是在挽救你们守捉郎自己。”张小敬发出了最后一击。

刺客终于彻底崩溃了,他捂住脸,嗫嚅着说出了一个地址:“平……平康坊。我们的落脚处和委托,都是在里面的刘记书肆交接。”

平康坊?

张小敬先一愣,再一想,觉得再合理不过了。

平康坊里,可不光有青楼,还有范阳、河东、平卢、朔方、河西、安西、北庭、陇右、剑南、岭南五府十位节度使的留后院。

这十个留后院,负责十位节度使在京城的诸项事务,大到钱粮调遣、官员走动、奏章呈递,小到家眷出游、礼品采买,都归其负责。它还有个不能宣之于口的工作,就是担任各地驻京城的情报驿,既搜集地方情报汇总给朝廷,同时也是节度使在京城的耳目。

突厥狼卫袭击京城这件事,最早就是朔方留后院发现,然后报予朝廷,靖安司接手那是之后的事情了。

节度使是守捉郎的大客户,一般由留后院出面发出委托。守捉郎把落脚地点设在平康坊里,沟通起来自然再方便不过了。

看来今日,注定要二入平康坊啊。

张小敬一边想着,一边活动了一下指头。左手小指头处的伤口,又隐隐作痛起来。他正要动身,忽然听见外头一个旅贲军士兵惊慌地跑过来。檀棋认出他正是被派去光德坊靖安司的人,忙拦住他问怎么回来了。

“靖安司遇袭!”士兵拖着哭腔,气都喘不匀了,“整个大殿都烧起来了!”

光德坊的靖安司大殿,正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无数星星点点的火苗从壁里瓦间蹿出,它们疯狂地吞噬着建筑,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每一个弹指都在疯长。用不了多久,这些火苗便能汇聚一处,把靖安司大殿变成一具不逊色于西市任何一处彩灯的大火炬。与此同时,左右偏殿也腾起火头。

在火势成形之前,极黑的浓烟已率先飘起,四周火星缭绕,如一条泼墨的黑龙跃上夜空。烟色极黑极浓郁,还带有一种刺鼻的味道,本来已被诸坊灯火映亮的夜空,生生被这一片烟雾重新抹黑。

远近的望楼,都在徒劳地向总部挥动着紫色灯笼,等待着注定不会再有的回应。

许多靖安司的书吏从正门和偏门涌出来,他们个个狼狈不堪。有人摔倒在地,有人大声呼救,甚至还有人后身衣襟上还燃着火,边跑边发出凄厉惨叫。

所幸长安一贯极重视上元节的火灾隐患,每年到了灯会,都会安排大量武侯随时待命。一见光德坊火起,附近诸坊的救火武侯立刻做出反应,朝这边赶过来。只是观灯的人实在太多了,他们在路上,要花费多一倍的时间。

先期抵达的救援,人手太少,只能先对幸存者进行施救,然后保证不让火势蔓延到周围建筑。对于大殿本身,则完全束手无策。

不少官吏逃到安全地带后,一屁股蹲在地上,对着大火痛哭流涕。大殿和左右偏殿存放着大量重要文档资料,这一下子全被烧没了。没了这些,就无法施展大案牍术,靖安司将失去最重要的洞察力。

这些幸存者的心中,都有一幅难以言说的恐怖影像。他们逃离大殿之前,看到殿中那座巨大的长安沙盘被大火所笼罩:朱雀大街的地面裂开大缝,乐游原在火舌舔舐中融化,曲江池中升腾起烟雾,一百零八坊一片片地倾颓、坍塌——那简直是宛如地狱般的景色。每个看到这一幕的人,都被这巨大而不祥的征兆压迫得喘不过来气。

这场大火惊动了周围所有官署。从坊角的武侯铺到京兆府的不良人,从旅贲军到右骁卫,都纷纷派人试图接近,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有许多观灯的游人和闲汉,以为这又是什么新噱头,于是好奇地凑过来围观。

靖安司的地位太敏感了,它在这个时候失火,势必会牵动方方面面的关注。

按道理,在这个时候,应该首先设法抢救殿中文书,然后设法恢复大望楼的通信功能,调遣诸军布防。可是贺知章与李泌两个长官一个病危、一个被挟持,靖安都尉和旅贲军主帅又远在义宁坊,主事徐宾也不知所踪,整个局面群龙无首,一片混乱。

靖安司就像是一个被淬毒弓箭射中的巨人,一下子便瘫倒在地,全无知觉。

一队骑兵飞快地冲了过来,他们的肩盔下缘缀着豹皮,一看便知是隶属于右骁卫的豹骑精锐。豹骑们挥舞马鞭,粗暴地驱开围观的百姓,很快在火灾现场附近清出一块安全的空地。一身戎装的甘守诚在十几名近卫的簇拥下,匆匆赶了过来。

皇城之外,本不归右骁卫管。不过甘守诚恰好巡视到了附近,便赶了过来。

甘守诚抬起头来,一言不发地观察着大殿的火势,紧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旁边一个近卫笑道:“靖安司烧了咱们,没几个时辰就遭了报应。这现世报也真爽利……”他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马鞭狠狠地抽到了他大腿,把他疼得一蹦老高。

甘守诚低声喝道:“闭上你的狗嘴!”此刻他的心里,可没有丝毫报复的快意,有的只是恐惧。

刚才手下已经找到几个幸存的书吏。根据幸存者的描述,是有一伙自称“蚍蜉”的蒙面人突袭了靖安司,进行了一番杀戮与破坏,然后在外面的人觉察之前,迅速挟持李司丞离开。临走前,他们还喷洒了大量石脂火油,把整个大殿和偏殿付之一炬。

外行人听了,只会震惊于突袭者的残忍,但有几十年军龄的甘守诚听完,感觉到的却是彻骨的寒意。操控者得要何等的胆识和自信,才能想出这么一个直击中枢的计划。

这次突袭,无论是事先情报的掌握、计划的制订以及执行时的果决利落,都表现出了极高的水准。就像一员无名小将单骑闯关,在万军之中,生生取下了上将的首级。甘守诚不认为任何一支京城禁军有这种能力,即使是边军也未必能与之媲美。

跟这个相比,刚才被李泌与贺东逼迫打赌的窘迫,根本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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