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脸色转冷,问道:“你很关心朱守谦?”
姚妙仪并不晓得朱棣的小心思,她只是很警觉的保护内心,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和表哥其实已经相认了,于是用问题来回答问题,说道:
“靖江王是你的侄儿,你难道不关心他?”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朱棣猛然意识到,其实他还是姚妙仪的表叔……正儿八经的长辈呢!
于是乎醋意中又增加了一份羞赫之意。
不过朱棣向来心思重,内心五味杂陈了,面上依然平静,说道:“朱守谦父母走的早,他父亲死的并不光彩,是谋反不成,被圈禁抑郁而终。母后将他接到宫里教养,其中宫中的人,和善的少,捧高踩低的多。他有些愤愤不平,或者郁郁不乐,这都很正常。”
朱棣顿了顿,说道:“宫中很复杂的,其实不仅仅是朱守谦。就连我也——你也知道,我生母硕妃是高丽人,生下五弟后就去世了,我和弟弟也从小养在母后膝下。”
“母后是个公正之人,对我们这些庶出的子女都一视同仁,并无偏颇。只是那时候烽火连天,她忙着辅助父皇征战天下,连自己的身体都拖垮了,更不用谈照顾我和五弟。”
“我和五弟也被人歧视轻慢过。五弟的奶娘就是例子。为了奶水好,奶娘日夜都吃没有放盐的猪蹄汤饭,很是烦躁,她背地里掐五弟的小屁股,还骂他是高丽婢女生的小贱人,被我听见了,告诉了母后。她却反过来污蔑我撒谎,说她怕坏了牙齿,平日不给我糖吃,我想找借口赶她走。”
没想到朱棣居然有这样难以回首的过去,而且还毫不掩饰的和盘托出,姚妙仪很是惊讶,“奴大欺主,欺负你们年纪小罢了。后来呢?皇后娘娘英明,应该识破了谁在撒谎。”
朱棣说道:“奶娘狡诈,她偷偷在我的被褥了藏了饴糖,栽赃诬陷,那天父皇恰好也在,气得要我罚跪认错,我跪到晕倒都不肯认罪。母后觉得不对头,打发了奶娘走了,换了一个老实的农妇照顾五弟。”
姚妙仪有些愤愤说道:“欺负小孩子,那个奶娘太可恶了,肯定没有好下场。”
朱棣淡淡道:“没有亲生母亲照顾,生母又出身低微,确实会受些委屈,只是这人世间就没有什么绝对公平公正的。除了自强自立,让自己变得日臻完美,坚不可摧以外,别无他途。”
“就像这山峰楼阁一样。”飞翼亭里,朱棣指着鸡鸣山重峦叠嶂的美景,“爬的越高,将脚下的障碍物踩在脚底下,让他们只能仰视自己,俯首称臣。所谓的障碍根本不值得你花时间去厌恶、去怨恨。
相反,他们已经变成你的垫脚石,你甚至没有兴趣弯腰去看他们。就像你不会掸脚底的灰尘,因为无关紧要,而且还会弄脏你的手。”
朱棣挺胸负手背在腰间,说道:“所以我觉得朱守谦的郁郁之色毫无必要,怪别人太恶毒、太势利的人,等于将自己的时间和智慧浪费在毫无必要的怨恨之中,其实都是内心不够强大,心智不够成熟而已。”
听着朱棣这番出自肺腑的话,姚妙仪顿时有所感悟,好像看开了不少事情,说道:“所以做人要宠辱不惊,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不要将人生浪费在怨恨、嫉妒等无望的负面情绪中。”
知道你表哥朱守谦是个有明显缺陷的人就成了,朱棣目的达到,点点头,“就是这个意思了。妙仪,我虽然不知你到底是何来历,心中如何打算。但我希望你能够看清楚方向,莫要在怨恨和怀疑中迷失了心性。”
姚妙仪暗道:啊?说来说去,怎么说到我头上了?不过好像也挺有道理的。相识两年了,一直觉得朱棣高深莫测,是个冷面王爷,没想到朱棣会用他自己的人生经历举例开解我……
姚妙仪回房时,宋秀儿并无睡意,一直在等她,“那个燕王是朱五郎的亲哥哥啊,怎么兄弟脾气性格既然不同呢?朱五郎像个面团似的,一点王爷架子都没有;燕王就像一柄出鞘宝剑,杀气腾腾,生人勿近,我好怕啊。”
姚妙仪想起朱棣在飞翼亭里说的话,叹道:“因有朱棣磨砺出了宝剑的锋芒,才能守护弟弟朱五郎的天真痴迷。”
宋秀儿懵懂的点了点头,也不知为何,向来多话的她翻身就睡了,一夜无话。
次日,宋秀儿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枕边的姚妙仪不知去了哪里。她洗漱出门,正好看见毛骧守在院子里。
“阿毛——”宋秀儿刚说出口,立马觉得不对,改口说道:“毛千户,早啊。”
毛骧指了指天色,说道:“快中午了。”
宋秀儿面有羞色,想了想,还是走近过去说道:“毛千户,还没来得及谢谢你昨天在人皮殿救我呢。”
毛骧笑道:“不用客气——你日行一善,送过我一瓶辣酱,味道不错。”
宋秀儿说道:“我晓得辣酱的方子,以后每月亲手做一小缸子送你好不好?”
“无事献殷勤。”毛骧觉得有趣,问道:“说吧,想要我做什么?”
宋秀儿想起昨晚姚妙仪说燕王磨砺自己,以保护弟弟朱五郎的话,难为情的说道:“我——我手无缚鸡之力,总是拖累姚姐姐。你那么厉害,三拳两脚就制服了刺客,能不能教我一些粗浅的拳脚功夫,我回去好好练一练,将来不至于又拖后腿。”
毛骧抚着腰间的剑柄,沉吟道:“这个嘛,倒也不难。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用心苦练,三四年总会有所小成,足以自保。不过呢,我需要你做一件事情。”
宋秀儿问道:“要我作甚?”
隆冬季节,少女眼神纯净无垢,天真烂漫,艳若梅花,面对这样的宋秀儿,毛骧舍不得说出行伍之人惯常粗俗调笑之语,改口道:“记得往辣酱里多放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