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守谦冷冷道:“你一个异国世子给我表妹说情,这不是置她通敌之罪吗?”
小八说道:“非也非也,我不会瞎说一气的。见到皇上后,我就如实将你表妹以前在韭山之行时如何偷偷收集解药的药材、如何装崴了脚、如何对我发出偷袭,用石头砸晕我的事情和盘道出,以此说明你表妹心思缜密,要除掉一个人必定先深思熟虑,不可能出于义愤杀人,连后路都不留。”
朱守谦问道:“我表妹把你砸晕了,断了你归国之路,你不恨她?反而要帮她?”
小八笑道:“我尊敬你表妹这样智慧勇敢的女子。再说了,我恨的是朴不花的背叛,你表妹说到底也是受害者。”
朱守谦和小八进宫,朱守谦明白此事尚未查明,他不便求情,以免火上浇油,但作为唯一的表哥,作为洪武帝“宽恕仁慈”的象征,朱守谦知道自己“应该”要表现出对表妹的关心,无论有罪无罪,都要帮着表妹求情,要有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知难而上”、不惧“触怒龙颜”的态度。
朱守谦跪在殿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苦苦哀求,他知道自己看起来很傻很天真,但他别无他法。因为他越是表现自己的柔弱无能,天真冲动,洪武帝才不会对他起疑心。
而且朱守谦也明白,洪武帝为了延续他仁慈的表象,也不可能让他跪太久。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洪武帝身边的太监黄俨便来说道:“靖江郡王请起,皇上说了,在事情没有完全查清楚之前,锦衣卫也不可能给徐大小姐定罪的。徐大小姐是功臣之女,虽身在诏狱,但一应饮食被褥都齐全,不会委屈了大小姐。”
朱守谦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一副感动得不能自已的样子,”皇上圣明!”
这时宫廷女官胡善围过来请道:“皇后娘娘宣靖王郡王,请郡王爷随我去坤宁宫。”
黄俨忙命手下两个小内侍搀扶朱守谦,朱守谦摆了摆手,说道:“无妨的,黄公公去忙吧。”
朱守谦跟着胡善围往坤宁宫方向而去,胡善围在前面带路,头也不回的低声说道:“靖江王对妙仪一片爱护之心,我十分佩服,只是靖江王的力气恐怕使错了方向。皇上原本对妙仪有些不满,杀害朝廷命官一事,不会轻易了结的,您的请求毫无用处,或许还会给诏狱里的妙仪更添压力。”
胡善围虽是徐妙仪的同乡好友,但朱守谦这个孤儿被马皇后接到后宫抚养长大,吃过各种暗亏,终年戴着面具过活,除了表妹徐妙仪,他不对任何人表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所以虽然胡善围句句出自真心提醒,但朱守谦并不会为了她一句话而敞开心扉,说道:“妙仪幼年受尽磨难,脾气倔强耿直,不像寻常女子那般柔顺,但若她绝对不可能做出激愤杀人这种事情,你和妙仪是一起长大的手帕交,你应该很了解她。”
胡善围说道:“是的,我的看法和郡王一样,对妙仪的清白深信不疑。只是妙仪的身家性命把握在皇上手里,皇上愿意相信的事实才是事实,皇上不愿意信的事情,纵使是事实,纵使郡王跪破了蒲团,依然无济于事。”
朱守谦说道:“你进宫不到两年,居然深谙后宫之道。”
胡善围说道:“帝后是主,我们是仆。顺从主家的意愿办事,我们才有生存之机,顺势而为,方是大道。”
朱守谦暗道,可我的背景和你完全不同,我的生存方式是当一个任性的、心无大志、会犯错误,不懂得洞察人心的富贵闲人。
朱守谦明知胡善围对徐妙仪是善意的态度,嘴里却讽刺道:“哦,那如果皇上认定了妙仪是凶手,要将她严惩,你也会认同皇上的做法?”
“我身处后宫,并不知晓当年谢再兴谋反案有何蹊跷,但从帝后的态度来看,他们愿意相信此案是真的,所以谢再兴永无翻身可能。”胡善围不动声色的说道:“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用尽一切方法,让皇上愿意相信徐妙仪清白,而不是迫使他相信。至于如何做,就看靖江王和魏国公如何商议了。”
朱守谦说道:“揣摩帝后的心思,这是后宫大忌,你居然敢直言说出,难道不怕我告状吗?”
胡善围说道:“靖江王身份贵重,不屑和我一个小小女官为敌,况且你是妙仪的表哥,妙仪说你值得信任,我相信她的眼光。”
朱守谦心生感慨,表妹人缘极好,有胡善围这样的好友暗中帮忙,就连买的里八次这种昔日的对手都希望她能早日洗脱罪名,作为她的唯一的表哥,我不能一直被动的等下去,我要为了她做些什么……
入夜,刚进京的刘大人、当年最后和谢再兴交战浅滩最后的活口死于暗杀,行凶者是一群死士,杀了刘大人后纷纷服毒自尽。
半夜,徐妙仪被朱棣从诏狱里带出来,看着雪地里并排躺着的死士尸首。
朱棣问道:“觉得不觉得死相很熟悉?”
徐妙仪点点头,“弓角反张,身体骨骼反转张开,就像绷劲的弓弦,这种诡异的死相中的是马钱子之毒,当年鸡鸣山天牢里,周夫人就被这种毒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