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如陆无忧所说,两人一别直至婚宴。
贺兰瓷任由陆无忧把她的手握在掌中,垂下视线,然后——便看见陆无忧腰间挂着的那个绣活丑得离奇的荷包,远了或许看不清楚,离近了看,分外不能直视。
还是靛蓝的,没人管管他吗!
贺兰瓷当即便低声道:“……你把荷包拆了!”
陆无忧扶着她上花轿,语气十分温柔道:“这不是贺兰小姐你自己绣的。”
言下之意,我都不嫌弃,你嫌弃什么。
旁人自是听不见他们低声说话的,只能看见穿着一身极致华美嫁衣,身形窈窕婀娜的新娘子正娇羞地将手搭在新郎手上,刚才还有几分清冷气的状元郎这会却笑得似春风化暖,醉人的桃花眼波光潋滟,笑意温存缱绻,携着他的新娘子上花轿,竟一时在他脸上寻不到半点病气。
有人立刻便想道,成亲冲喜说不定还真有几分作用。
当然也有探着头表示不满的。
“为什么新娘子非得盖盖头啊!”
“就是……让我看贺兰小姐!我想看贺兰小姐!”
人都进轿子里了,自然是看不到的,后头跟上了嫁妆车队,队列便显得更长了。
明明只是状元郎出来迎亲,但因为围观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倒闹得像是全城一并出来迎亲,队列一度行进的有些缓慢。
好不容易到了张灯结彩的陆府,贺兰瓷下轿子,听着外面的声音忍不住压低声道:“怎么这么多人……”
陆无忧正把她从轿子里再给拉出来,随口道:“来围观的。”
贺兰瓷道:“也……太多了吧。”
陆无忧道:“因为我们名气大嘛。”
喜娘离得近,听见他们十分随意的对话,颇有些诧异地望向两人。
两人一人抓着红绸的一头,就这么顶着众人热烈的视线,一步步缓慢迈进喜堂。
还没进去,贺兰瓷极小声道:“你爹娘来了?”
……山贼可以进城的吗?
陆无忧道:“没有呢。”
贺兰瓷心道果然。
陆无忧道:“他们跑域外游山玩水去了,一时赶不回来。不过,我妹过几天会送贺礼过来。上头坐得是我堂舅、舅母,论辈分也差不多。”
贺兰瓷好奇道:“域外?”
陆无忧笑了笑道:“回头跟你说,到了……有门槛,你小心脚下。”
里头自然是高朋满座,还有陆无忧在翰林院的上官和同僚,六部一些他熟识的官员,内堂坐得几乎都是有品级的,引赞牵着那根红绸,正准备引他们进去。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一个有些慌张的声音:“二皇子到。”
贺兰瓷心头一紧。
可又有种预料之中,并不意外的感觉,她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红绸。
在慌乱中隐约间听到陆无忧的声音道:“别慌。”
她忽然慢慢又冷静了下来。
二皇子驾到,开路的仪仗自然是十分惊人,远远地便有官兵开道,门口围观的行人被迫让出一条通路,后面车马护卫随从林立。
有百姓第一次见的还以为是圣上到了,吓得当场便腿软。
萧南洵踩着轿梯下来,领口垂坠的翡翠银链摇晃作响,依旧看起来金尊玉贵。
他踏步进去,视线首先便落在新娘子那身裙摆拖曳的嫁衣上,这嫁衣似是量身定做,将她的腰身衬托得恰到好处,却又不过分紧缚,腰臀玲珑有致,亦能看见挺翘鼓出的酥.胸,一双素手从袖底伸出,攥着红绸,更衬得肌肤白嫩。
萧南洵又忍不住屈伸手指,喉头微微一紧。
“不知二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万望恕罪。”陆无忧踏出一步,恰好挡住了萧南洵的视线,拱手行礼,姿态大方道,“敢问,二殿下是来参加微臣婚宴的吗?”他顺口便对青叶道,“给二殿下准备上座。”
其他人这时也都如梦初醒地给萧南洵见礼。
主要此时大家几乎都想起了,当初有关二皇子对贺兰小姐有意的传闻,顿时表情便变得非常奇怪。
……难不成二皇子是来抢亲的?
这应该不能够吧。
可众人边看着二皇子竟真的,径直地,朝着新娘子走去。
在场无人敢说话,都纷纷额头直冒冷汗,同时用一种微妙的目光看着大病初愈,可能还没完全痊愈的陆无忧,但见他本人倒是神色淡定,没有半分慌乱。
……兴许人也病傻了?
坐在上头的贺兰谨也很震怒,刚要出声,门外又响起一个声音。
“徐阁老到!”
在外头围观的群众已然快吓傻了,因为这来的新大官的卤簿,分明是朝廷一品大员的规制,谁能想到他和二皇子俩人几乎就是前后脚到。
徐阁老长须美髯,今年五十有几,是内阁次辅太子太傅兼建极殿大学士,明面上是当今内阁的二把手,但因为首辅周阁老刚被迫回乡丁忧去了,实质上已暂代首辅一职。
当然,他也是今年会试的主考官,也就是状元郎陆无忧的座师。
果然,见这位美髯公后脚踏步进来,萧南洵终于停下了脚步,虽然他其实现在也没打算做什么。
他可以无视他父皇的警告威慑挑衅,但面对当朝首辅,还是得掂量掂量,因为他记得当初就是内阁辅臣联合谏臣的几封奏疏,把他和他母妃逼得差点在清泉寺回不来。
现在他们还跃跃欲试地想逼他早点滚去就藩。
因而,萧南洵一笑道:“父皇说陆状元有大才,让我多亲近,所以我特地备了贺礼前来参加婚宴,不想吓到诸位。”
徐阁老也是笑道:“二殿下如此关心老夫的学生,也是有心了。”
于是,大家都老老实实坐下来观礼。
贺兰瓷在萧南洵走过来时,就吓得手心冒汗,看见他坐下终于稍稍放宽心。
陆无忧在她旁边轻声道:“跟你说了别慌。”
“你……”贺兰瓷刚说完一个音,那边回神的引赞已经高声叫他们拜堂行礼了。
总归有惊无险这礼是行完了。
在“送入洞房”的高声唱和里,贺兰瓷被陆无忧拽着进了新房,待坐到新房的榻上时,她才算松了口气。
等陆无忧让人都出去了,说要和新娘子说几句悄悄话,她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徐阁老这时候来,不对……他怎么会来得这么巧?”
陆无忧简单解释道:“因为我找人盯着二皇子的车马,他一动我便叫人去请恩师——恩师先前答应过我。”
贺兰瓷还是诧异道:“徐阁老这么喜欢你?”
陆无忧点头道:“差点想把女儿嫁给我那种。”
贺兰瓷道:“……???你没心动?”
毕竟徐阁老这年纪在内阁还年轻,又父母死得早——这在大雍官场后期还能算个优势,免去丁忧的麻烦——首辅至少能做个几年,够陆无忧平步青云的了。
陆无忧挑着眉,弯眸一笑道:“我动了,你怎么办?”
贺兰瓷:“……”也是。
这会只是傍晚,刚刚礼成,待会还有婚宴,陆府空间有限,他们宴席定在附近酒楼——主要都是陆无忧的宾客,总之他还得出门应付宾客,真正洞房得到亥时以后了。
贺兰瓷想了想,道:“你先去宴客吧,我坐这等你。”
陆无忧道:“你跟我一起走。”
贺兰瓷不明所以:“……嗯?”
陆无忧笑道:“你一个人留这放心?”
贺兰瓷犹豫了一下,道:“好……”她手按着盖头,“那这个……”
陆无忧按住她的盖头道:“没事,不用摘。”他慢悠悠,拖长音道,“留点仪式感。”
很快,陆无忧便领着她从后门偷偷溜上了预先准备好的马车。
***
与此同时,二皇子的车队里,有两个身形瘦小的人鬼鬼祟祟下来。
“公主……这不好吧,我们还是快回去吧……”
萧韶安裹着黑袍子,怒斥道:“你怎么这么多话,让你跟你就跟!”
她就知道她哥肯定贼心不死,还不带着她一起来!
幸亏她聪明,威逼利诱潜进了她哥的车队里。
此时天色昏暗,陆府外已是乌压压的人群,婚宴时候又十分繁忙,她们俩趁乱摸了进去,竟没被人发现。
这宅子萧韶安之前来过,记得主屋在哪,她看着府内张灯结彩挂满红绸的样子,不由心生嫉妒,凭什么那个女人就能名正言顺嫁给陆哥哥!
她身为公主反倒没法嫁他!
简直越想越气。
萧韶安想也不想就摸了进去,新房里只点了两根红烛,光线暧昧不清,她隐约看见坐在榻上盖着盖头的新娘子,一时嫉妒心更重。
“你,过去……”她指着不远处的柴禾,吩咐贴身宫女,“拿那个棒子把里面的人敲晕,然后拖去柜子里藏起来,快点!……啊,盖头留下来给我。”
这位贴身宫女学过些武艺,又无法反抗萧韶安,只得照做。
好在,里面的人似乎毫无防备就被敲晕了,她藏好人,拿着盖头出来,倒是意外的顺利。
萧韶安握着盖头,心里有几分美滋滋的。
让贴身宫女等在外面,她自己一个人进去,坐到榻上,脱掉外面那身黑袍子,露出里面特地换上的红裙,同时拿着盖头盖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
虽不是流水宴席,但婚宴也摆了百来桌,作为岳丈,贺兰谨都没想到陆无忧一个青州人,在上京认识的亲朋好友加起来能有这么多。
陆无忧身着新郎吉服穿行其中,对敬酒者来者不拒,一张温文笑脸钉死在脸上,端得是长袖善舞,游刃有余。
来都来了。
萧南洵和徐阁老对坐着喝了一杯,对方有公务就先走了,他差不多也清楚自己是被摆了一道,不过也无所谓……他品着杯中酒,听侍从低声跟他汇报。
陆无忧方才喝了已有百杯,今晚能不能直着回去还不好说。
他也借口告辞。
车队先行,萧南洵却转道去了陆府。
此刻的陆府没了先前成亲时的热闹,静悄悄的,只有门口的红灯笼在尽职尽责的散发光芒,里面的人似乎也歇了。
陆无忧的府邸当下守卫异常松懈。
萧南洵的人翻墙而入,轻手轻脚给他开了后门,甚至都没人注意到。
他便也大踏步进去,仿佛这是他自己的宅子,心头却莫名浮起了一丝即将得手的兴奋,新郎回来时他自然会离开——但在那之前,还来得及做很多事。
推开新房的门,两根红烛昏暗,坐在榻上盖着盖头的新娘子正低头绞着手指,身形隐没在半垂下的喜帘下,有些模糊不清,似乎更让人心动了。
萧南洵轻笑了一声,脑海中浮现出贺兰瓷那张绝色的脸,欲念丛生。
新娘子并着腿,紧张异常,但听见脚步声,她顿时直起身板,有些颤颤巍巍地叫了声什么。
萧南洵总觉得应该是夫君之类的话,他笑着拿起一旁的喜秤,轻轻挑开了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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