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2 / 2)

清和 来自远方 2514 字 2023-10-30

朱棣敢只领着两个护卫骑马出宫,敢装疯到老百姓家里抢饭,他说不打仪仗,没人敢反驳,说这不和规矩。

有宦官先一步到伯府告知,御驾将临。

孟清和有点傻,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亲王世子不算,皇帝都大驾光临?还是说,他前些日子出门,不小心撞到哪路神仙?

“迎驾要紧。”

朱高燧提醒一句,孟清和立刻从无语中回归现实。

天子驾临,必须开正门。动静再小,也足够引人注目。整条街上住的都不是普通人家,消息很快传播开来。

“天子驾临兴宁伯府?”

“莫非朝中又要有大动作?”

“没听说最近有什么异常……”

“莫要轻举妄动,先看看情况再说。”

“此言有理。”

各种猜测纷纷出炉,却始终没人猜到,还有一个最贴近实情的选项,叫做“蹭饭”。

朱棣到时,孟清和在门前石陛下跪迎。

一拉缰绳,朱棣翻身下马,笑道:“起来,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臣惶恐。”

“行了。”朱棣看看伯府大门,又转头看一眼隔壁,“瑄儿家的门匾是朕亲提,改日给卿家也换一块。”

孟清和:“……”

想说心领,明显不成。狂草也是圣恩。

唯一的选择,行礼,谢恩。

“陛下请。”

孟清和让到一侧,目光扫过距永乐帝两步下马的徐增寿,再看他身后,是一身大红锦衣,腰悬金牌的杨铎。估算一下,今日之后,他家的粮仓必定要下去不少。

抬头望天,果然还是要早点回北京,钱袋安全。

当日,伯府的厨子发挥出十八般武艺,总算没-堕-了“兴宁伯家伙食好”的名头。朱棣一人啃掉两个肘子,朱瞻基和朱瞻壑都多吃一碗饭。

饭后,堂兄弟俩又手拉手去看羊驼,顺带消食。

徐增寿借口一同出去,杨铎也知机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朱棣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孟清和心里突然开始打鼓,总觉得,天子此行,并非只为蹭饭。

“兴宁伯。”

“臣在。”

“你前日的奏请,朕看过了。”

“是。”

“朕不明白。”朱棣放下茶盏,目光微沉,“尔欲还铁券,原因为何?”

话中听不出喜怒,孟清和顿时神经一紧,朱高燧满脸吃惊。功臣铁券,多少朝臣求都求不来,竟然要还?

孟清和知道今天这关难过,过不去,必定失去圣心。过去了,即使他不在,孟家也能荣耀三代。

“陛下,”孟清和跪地,“臣欲归还铁券,还请陛下恩准。”

“哦?”朱棣道,“你可知,供奉铁券,非-谋-逆-大罪,可免一死?”

“回陛下,臣知。”

“那你可知,若朕不悦,可定你不敬之罪?”

“回陛下,臣……”

孟清和脸色发白,额角冒出冷汗。

这一点,他当真没想到!

皇帝赏赐,不是想要就有。同样,皇帝给的赏赐,也不是想还就能还。

“父皇……”

朱高燧想为孟清和说两句好话,却听朱棣一声冷哼,“你闭嘴,让他自己说。”

赵王闭嘴了。可也有八分确定,父皇不会真治兴宁伯的罪。这样的语气态度,分明是对“自己人”才有。

“陛下容臣禀奏,臣上交铁券,实非对陛下不敬,臣万万不敢!”

“那是为何?”

“陛下,臣起于布衣,仰赖陛下厚恩方有今日。”

朱棣脸色好了些。

“臣幼时,多闻师长教导,又在燕中闻陛下箴言,深知勤学苦读,勤练武艺,学得一身本事,兼之脚踏实地,方为立身根本。祖宗荣耀或可托庇半生,却不能保全万世。”

朱棣缓缓点头,类似的话,他的确说过。

“蒙陛下赏识,臣以草莽得官拜爵,使先考寡母得荣,兄长得封。乡里也得荣耀。然臣亦知,事有两面。一人荣耀一门,一门荣耀一宗,于家族子弟而言,是幸事,却也潜藏危机。”

“哦?”朱棣目光一凝,“此言何为?莫非官爵荫佑子孙倒是错了?”

“陛下,臣以为,人有惰性。一代荣,不意味世代荣。臣不敢比勋贵世家,却也愿家族中人能世代耕读,保存根本,以学上进。陛下所赐铁券,于臣而言是莫大荣耀。然臣无法保证,族中子弟皆勤学向善,旦有不肖子弟以身试法,得铁券庇佑,将何以对苦主?”

朱棣眉头拧了起来。

“若后代子孙不求上进,耽于享乐,只以夸耀祖宗功业为荣,不以不学无术为耻,文不能成章,武不能上阵,不知田桑,不晓饥寒,长此以往,家族何以承续?”

朱棣的神色愈发严肃,朱高燧也肃然端坐,目光炯炯。

“臣此生不会有子,亦不会收嗣子。然臣有兄长,几年后或可有侄子、侄孙。臣不愿家中子孙不求上进,成蠹禄之辈。臣请陛下收回铁券,再请陛下明令,臣之爵位不传侄,不传侄孙,不传族人。孟氏子弟若要晋身,需凭真才实学,闯出一个前程!”

一口气将话说完,孟清和跪地顿首,只待永乐帝发落。

室内很静,落针可闻。

良久,朱棣猛然一拍圈椅扶手,“好,朕准了!”

堆积在头顶的压力骤然消散,紧绷的神经也瞬间放松。

孟清和用力闭眼,再睁开,清楚知道,这一关,他终究闯过去了。

门外,沈瑄一身绯红公服,双唇紧抿,目光愈发深邃。

杨铎侧立一旁,眸光微闪,开口道:“国公爷令人羡慕。”

沈瑄勾了一下唇角,“多谢。”

杨指挥的话,有些没头没尾。定国公的回答,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当场的锦衣卫和国公亲卫,却都不由自主退后半步,莫名觉得,定国公和杨指挥的身边,煞气有行,很不安全。

永乐帝回宫后,当即下旨,收回兴宁伯功臣铁券,并表彰兴宁伯忠义。

闻听天子收回兴宁伯铁券,却无处罚,反而多有奖赏,京中顿起一片哗然。

与此同时,运送玉米土豆的海船已达天津。

港口处,一辆辆牛车和马车排开长队,等着领取种子。

船上除运粮官军之外,还有三名宦官,下船后,由边军护送前往兴州卫。

很快,在兴州卫屯田的孟清江接到敕令,授其为从五品副千户,调往保定府皇庄,领一处皇庄护卫。在北京的孟清义获赏良田五百亩,宝钞六百贯,布帛百匹。

孟氏宗族也迎来圣旨,在天使走后,一块“勤恳为本”的匾额,供奉在祠堂之中。

读过孟清和的亲笔信,孟氏族长和族老合议修改族规,凡有子弟不肖,不学无数,或仗势欺人,轻者关祠堂,以《大诰》教导,重者划去族谱,驱逐出族。

三月中旬,汉王朱高煦回到宣府。没等到他下令召集边民和归附的牧民开垦荒地,边境烟墩突然燃起烽火。

久不见踪迹的阿鲁台,终于露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