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马奔腾而过,恰是后巷那李家大伯。青梅还不及应,便见初一勾唇一笑:“五庄观?孔仙人与我父亲,还颇有些缘份了。”
原来,张君幼年时叫母亲送出府,恰就是在五庄观孔真人的门下为徒。后来张君做了皇帝,拨了些银子修葺道观,有个做皇帝的徒弟,如今五庄观再不是小小一间子孙观,而是一间可以挂单上香的大观了。
……
三兄弟六条飞毛腿,初四又死活不肯要别人背,五个孩子一路从天清寺往五庄观,小青梅细细的脖子叫初四两手勒着,满头大汗,好容易才梳整齐的头发叫初四揉的像个鸡窝一样。
她不服气张二总叫自己老太太,气喘嘘嘘两脚生风,好几回觉得自己要断气了,又咬牙挺过来,跟着那三兄弟往前跑。
初一是长子,虽到如今也不曾明封太子之位,一应起居学习也都和几个弟弟公平对待。但唯有一点不同,便是从他五岁开始,隔个十天半月,张君便要三更半夜带他上一回五庄观所在的万寿山。
俩人入更时出城,先上五庄观,再从五庄观一路爬到另一座峰头上的相国寺,费时两个时辰,到相国寺同光法师窠房中讨碗水喝,再讨点佛前供品,吃罢之后,赶着黎明下山,回京。
在皇宫里,张君是父亲,新朝从他手中筑基,十多年时间,兵权抓在彼此亲兄弟的手中,文臣皆是当年他从两朝相交替的齿轮间一力相保下来的,虽帝王难做,但他的起点比任何皇帝都高,所以新朝在这十年中,颇为稳定。
他一力担负起朝政,垂拱殿是一起屏障,障着如玉与四个孩子不为外界所扰的生活。他忙碌到几乎没有时间和孩子们单独相处。
唯有这两人相伴爬山和下山的路上,张君是初一的师长。这是长子和父亲,或者说皇长子和皇帝之间能有的二人相处,一路上,张君会将一段时间以来,朝堂上所发生过的大事,边关所发生过的战事,俱皆讲给初一听,同时,也会告诉他处理结果,以及自己为何要如此处理。
到如今,除了他之外,其余三个弟弟无此殊荣,能陪父亲一起爬山看日出。所以初一对于这条路熟的不能再熟,他闷跑了许久,忽而回头,便见小青梅驼着初四也在费力奔跑,满头乱糟糟的黄毛儿也叫汗浸透,一捋一捋泯在额头上。忽而,她许是叫石头绊了一下,猛的跪到了地上。
……
初四趴在青梅的背上,叫她一路颠的上下牙碰个不停,笑嘻嘻不停的说:“青梅,我长大了要娶你!”
青梅跑的太急,叫一块石头一绊,初时脚并不疼,只觉得仿佛骨头咯蹬一声响,她把初四放在地上弯腰喘气,脱了鞋子揉着脚问道:“为何?”
初四大脑袋晃荡着,说道:“你生的好看!”
在比自己更小的孩子面前,青梅自然是大人一般。她捏着初四圆圆的小脸颊道:“弟弟,那你可待快点儿长,我不喜欢小孩子,你至少要长到像你大哥那样大,我才肯嫁你。”
忽而身后一声清咳,初四脆生生叫道:“大哥!”
青梅吐了吐舌头,暗道我方才那句话没毛病吧?
她摸到自己脚面上圆鼓鼓一疙瘩突起,心中再叫一声不好,也知自己是崴了脚了。
青梅常年在外摆摊儿,路走的多,右脚习惯性崴脚,倒是很习惯应对。也是为了解方才的尴尬,她高声叫道:“张三!张三!”
初三也折返回来,问道:“二姐儿你怎么坐下了?”
青梅抽过初三背上的棍子,拄着站起来,咬牙忍痛说道:“张家大哥,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这脚崴了,得赶回家找个郎中正骨去,就不陪你们往五庄观,你们自己去,可好?”
初一先把初四交给初三,单膝跪地,硬生生掰过青梅左躲右躲的脚,撩开袍子搭到自己大腿上,纤长长一根手指按了上去,一寸寸自她光滑的脚面上摸过,摸到那肿起的骨头时问道:“可觉得疼?”
比起疼,他那只略凉的手握着她的脚时,手心中那层薄茧引起的磨擦更叫青梅难堪。初二和初三仿佛习以为常,只是抱臂而观。
青梅点头道:“疼!”
她欲要抽脚,抽不回去,又还拄着根棍子,满头的汗,只能看见初一头上的竹簪,和他白皙的额头上微拧的眉锋,长长的睫毛,难堪而又窘迫。
忽而,他另一只略凉的手也伸了过来,两只手将她一只小脚掬起,在膝头轻揉片刻,紧接着反向将她一只脚一拧,轻声问道:“可觉得好了?”
她的脚还在他两只手中,青梅试探着左摇右摆,惊觉脚果真能动了。虽还肿,但骨头已经归位。
她连忙抽回脚,提拉上鞋子道:“不期大哥竟有郎中正骨的手艺,瞧瞧,我是真好了。只是终归伤筋动骨,不能陪你们爬山,咱们就此别过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