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叔记着他的话,没到点儿根本不让人碰那口罐子。
这么大的事情,廉江州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可是千盼万盼,就盼着那一盅汤端过来,结果那玩意儿却那么耗时间,廉江州等当然是等得起的,只是等得实在是心急。都说心急吃不上热豆腐,却原来连汤也喝不上,廉江州今儿可算是长见识了。待他好不容易等到德叔把汤端过来,外头却忽然来了个小厮:
“老爷,外头有人找您。”
这讨人嫌的,廉江州黑着脸挥了挥手:“不见!”
他都已经不管朝堂上面的事情了,还见那些人干什么?想也知道这些人过来找他定是没安好心。
小厮迟疑了:“他说……他叫韩斯年。”
“韩斯年?”廉江州动作一顿,见鬼一般地又问了一句:“他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
廉江州深色不定,半晌还是道:“行,请他进来吧。”
是请,而不是叫。小厮虽然觉得他们家老爷这态度挺奇怪的,却什么都没说就赶紧下去请人进来了。
人请进来的时候他还在纳闷。凡是与他们家老爷有些关系的多半都是达官嫌贵,或是在京城做官,或是在临安府做官,反正出身不会低。只是眼前这个,小厮笃定他并不是什么大人物。毕竟,哪有什么大人物穿的如此穷困潦倒?且脸上还有一道刀痕,看着就骇人。
说实话,若不是这人准确无误地叫出他们家老爷的名字,小厮是绝对不会相信他们的老爷认识这个人的。
韩斯年本来也不愿意来,只是最近村中遇到了棘手的事情,若是不找个帮手的话只怕再没有人能够动得了那位地主爷了。他这一心急,自然也就走的快了一点。
小厮跟在他后面,只觉得越走越吃力。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明明一开始两人并排往前走,他还稍稍考前领着,怎么走着走着就给落下了这么多?前面的人走得稳妥,丝毫不费力,小厮跟得却万分费劲,怎么跟不上来。
待后来好不容易进去了,小厮都感觉自己累的小死过一回了。
这人腿到底是怎么长的?小厮满心不解。
刚进正院,韩斯年还没来得及说话,便闻到一股浓郁的鲜香味。这味道是他从未闻过的,掺杂着不少食材,也不是炖了多久才炖出这样的味道来。
韩斯年正要问,廉江州却突然惊醒,立马盖上了盖子。不是他舍不得,而是这汤只有这么小小的一盅。他自己喝还不够呢,怎么舍得分给旁人?哪怕是老朋友那也是别人,抢人吃的一概都是王八蛋。
廉江州收回了那盅佛跳墙,问对方:“哟,十来年都舍不得出山的人,到底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韩斯年声音低沉:“原是有事想要求老将军帮忙。”
“我就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要是眼里真有我这个老将军也不至于别扭到现在了。”
韩斯年不语,态度却依旧执拗。
廉江州也就嘴上这么说,说心里却依然记挂着他的事,“说吧,这又遇上了什么糟心事了?”
韩斯年这才道:“山下村民租种了一个地主的地,每年要交的粮食本来就多,今年又多添了几成,我看他们实在是熬不住了,可不交又不行,那地主催的紧,真交了粮食的话只怕他们今年冬天都过不去。”
廉江州道:“真有此事?”
“那人名叫张松涛,附近人都称张大老爷,家中是做布匹买卖发家的,这些事儿将军若是打听的话都能打听的出来。”
廉江州点了点头,又道:“我记得你如今是搬去盐官县附近了是吧?”
韩斯年微微点头,他原先也是住在府城外头的,被打搅的多了,这才搬到了别的地方。
廉江州立马道:“此事我会与盐官县李大人说明,待他知道必然会去处理的。你若是不放心,李大人的徒弟就在我府上住着,等他回来你亲自与他说一遍。”
廉江州说完,心里忽然动了个想法,若是让韩斯年跟着顾准的话似乎也不错。这念头来的突然,廉江州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动了这样的念头。
只是韩斯年并不愿意横生其它是非,当即婉拒:“罢了,我愿意打搅外人。时辰已经不早了,还是赶紧回去的好,再晚些府城的门便要关了。”
他本有一身武艺,如今却颓唐至此,说是做隐士可如今看着哪有一点隐士该有潇洒气派?到底是手底下带过的人,廉江州一不忍心,说出了一句让自己后悔不跌的话:
“来都来了,不如吃顿饭再回去,我这里刚好得了一盅汤。”
说完之后,廉江州就后悔了。
就这么一小盅,他怎么就分出去了呢?只盼着韩斯年不要答应得才好。
韩斯年本来是不愿意麻烦别人的,可是想想刚刚闻到的味道,正要抬起的脚忽然间迈不出去了。
他纠结了一下:“那就麻烦老将军了。”
廉江州:“……!”
万万没想到韩斯年竟然是这样的人,可惜了他的汤,今儿注定是不能独自享受了。廉江州只觉得心痛不已,顾准马上就要回去了,说不得这汤只能喝一次,也不知以后何时才能尝到顾准的手艺。
被廉江州点名的顾准已经到了青云山下。
今日段知府宴请,高中秀才的几人在青云山下的别院中小聚。当日顾准前去的清河书院亦在此,所以书院中不少先生也一道赴宴。
虽说秀才只是科举的头一道门槛,但对于不少人来说,考中秀才已是头等风光的大事。如今众人聚在一堂,更显得意气风发。只是人多了,总会生些不愉快。
此次府试与院试都巧的很,榜中前三从未变过,且名词都是一模一样。顾准独占鳌头,苏墨言紧随其后,还有一个叫李周,稍稍比顾准长两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连着被人压了两次,他心里早就不痛了。
这回前来赴宴,又见段知府时常寻顾准说话,李周心里便更加不忿。
偏偏这时候边上人还道:“这人跟人实在是没得比,人家尚未及冠便已经连中小三元,如今又得段大人看重,以后前程必定差不了,我要是有他那个本事便好了。”
“真是想的美,你以为人人都能考榜首?没有这个命,便不要肖想许多了。”
李周暗暗攥紧了酒盏。
他实在是不服,李周出身不差,从小到大也是被人捧着过来的,围绕在耳边的也尽是神童之类的赞美之词。被人捧的多了,如今摔下来便疼得厉害。而害他摔下来的罪魁祸首,毫无疑问就是顾准。
李周也是听人说起过顾准的一些是非的,心里存了偏见,在他看来顾准便只是一个左右逢迎的虚伪之人,他迫不及待想要揭穿顾准的真面目,所以待顾准从段知府那儿出来后,李周便寻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