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担心着,却见黛玉笑道:“外祖母罚的极是,今儿可算逮住云丫头一回,必定要好好儿罚一杯酒。”说着端起面前酒杯送至史湘云嘴边,亲自灌着史湘云喝了,这才去看那小戏子,点头道:“不过你也没说错,细看来确实眼熟,难为她了。小小年纪学唱戏,不知吃了多少苦。”
林青筠接话道:“怪道我刚刚觉得这小旦看着亲切,若非这是当初为贤德妃娘娘准备的,我必是要请老太君割爱。”面前这小旦便是龄官,也不知结局是否真的死了,起码在如今瞧着鲜活生动,惹人怜爱。便命白鹭给了赏钱。
林青筠如此一表示,其他人不论如何都纷纷表态,龄官倒是得了实惠。
今日之事也算是过去了。
事情早有变化,黛玉湘云不曾闹气,宝玉不在,宝钗也不曾为其讲那支《寄生草》,宝玉心中也不曾种下出家的念头。
席间更衣,她好奇问了惜春,这才知道因她在的缘故,王夫人说宝玉年纪大了要避讳,便没令宝玉入席。又说贾母有意将宝玉挪到外院,只因最近事情繁多一时没顾得上,但宝玉却闹了一回,只因害怕贾政而不愿出去住。
宴席结束,薛家母女回了自己住处,其他人也都各自散了,明显气氛不比宴席之初。旁人或许不懂,但作为贾母的贴身侍婢,鸳鸯目睹一切,却清楚席间贾母与王夫人那场交锋。
王夫人本该被关在佛堂,但今天到底是她内侄女生日,不出席说不过去,况且正月未完,传出王夫人病了的消息也不大好,贾母这才令她出来。谁知王夫人一直不死心,竟在席间说了那番话,险些将纯亲王府与林家一起得罪了,简直是个蠢妇!
鸳鸯刚捧来茶,忽听贾母道:“去叫大老爷来。”
等着贾赦过来,没料到贾母却是与他说两房调换住处的事。因着娘娘刚省完亲,又是大正月里,贾赦便打算等到二月选个吉日搬家,他心里头比谁都急,就怕迟则生变,谁知老太太竟会主动提及,贾赦第一个念头不是喜,而是满腹疑惑加警惕。
“初三就是好日子,在那天就把房子换了,早完早省心。”贾母累了,也不理会贾赦如何想,摆手令他出去。
初三一大早,荣国府大肆动作,贾赦夫妻搬入荣禧堂,贾政夫妻却是住到了东院。下人们议论纷纷,却也只以为是大老爷终于想做回实际掌权人,根本不知两房分家之事,贾母也不愿公开此事,偏生搬完家,贾赦将府中人等全都召集在一起,只将此事说破,并对府中下人明确划分。
贾赦原想着将迎春接过来住,好歹自己唯一的女儿,将来找门好亲事也能帮衬琏儿一把。谁知没两天宫里娘娘传出一道谕旨,令宝玉与诸姐妹入园居住,宝玉等人是高兴了,贾赦却是恼了。
如今不比先前,分了家,各房管各房,这些住进园子里各处都要添人伺候,统算下来可不是笔小开销,算谁的?再者,大观园并没算在分家名目里,但园子是死的,到底要归在荣国府里算在他们大房名下,如果二房以此为据不出花费,岂不是大房吃亏。
果然,此事一出,两房就据理力争,都不肯多出银子。
贾政不理庶务,可王夫人不是等闲之人,哪怕如今关在佛堂,二房事务仍是其做主打理,贾政总不能自己去料理。因此关禁闭不过是个形式罢了,贾赦也懒得理会,总归已分了家,哪怕王夫人继续出来蹦跶也不关他的事。
贾母被两房人闹的头疼,气的肝儿疼,干脆说道:“罢了!总归是我自己的孙子孙女儿,你们做父母的不管,我老婆子管。”
因这一句话,贾政这个孝子恼了,喝斥了王夫人,而后表态:“老太太千万别这么说,我同意大哥的意思,既是两房分了家,那便各出各的使费。”
贾母摆手,一脸疲惫:“罢了!一个园子住着,大房只一个二丫头,二房却是有宝玉三丫头,宝钗也是二房亲戚,又有兰哥儿母子,还有个惜春呢。反正这园子也没分家,往后便是我老婆子管,里头的各项使费都由我出,不与你们相干。”
“到底是老太太疼孙子孙女。”贾赦没皮没脸的恭维一句,忽然提道:“二弟还有个环哥儿呢,宝玉十三岁了都住进园子,也不好太厚此薄彼。况且我们大房里也有个琮哥儿,他小孩子一个,一直都想逛园子呢。”
“都是我的孙子,自然也住园子!”贾母哪里不知道贾赦的吝啬心思,都懒得再生气。
贾赦这才不再做声,贾政虽羞愧,却在王夫人示意下没再开口。
宝玉与姐妹们聚在厅里,正讨论着住在园中哪处,其实他早先逛园子时就喜欢怡红院,觉得潇湘馆适合黛玉,可惜黛玉是断不能来住了。思及此,宝玉情绪低落,恹恹的也没了精神。
及至二十二日,宝玉与三春、宝钗搬入园中。宝玉住了怡红院,宝钗住在蘅芜苑,迎春住在缀锦楼,探春住秋爽斋,惜春住在藕香榭,李纨与贾兰住在稻香村,另外,贾母特地交代潇湘馆留给湘云,又有一处清堂院落给了贾环与贾琮,再加上栊翠庵中住着的妙玉,大观园里顿时热闹非常。
黛玉被贾母接去住了几日,专是请她逛园子,晚间并未住在园内,而是随着贾母住。到底是订了亲,贾母于此也很慎重,便从未提过让她在园中住的话。
晚间入睡时贾母看着黛玉不由得叹气:“原还想着留玉儿在身边一辈子,却眼见着是别人家的媳妇了。”
黛玉如今大了,哪里听不出贾母话中含义,虽对当初在贾家遭遇未尝没有想法,但贾母对她的疼爱不假,她对贾母也自有濡慕敬重之心。如今贾母已是七十来岁的人,满头银发,却还得为贾家上下操心,不免十分心酸。
又想起上回林青筠与她说的话,恰逢机会,便低声说道:“有句话不该玉儿说,只是……”
“只咱们祖孙两个,你有话说便是。”贾母拍拍她的手背鼓励。
黛玉这才隐晦提及:“宝姐姐已过了十五岁生辰,二姐姐比宝姐姐还大一岁呢。”
贾母微微恍然:“是啊,二丫头都十六了。”
这话题便到了这里,谁也没有再往下说。
三月桃花开,又是一年踏春好时候。林青筠接到了永嘉大公主下的帖子,请她出城踏青,她回了帖子,并又邀上黛玉一起去。这些时日天气和暖,徒晏精神渐好,闻得踏春也动了心思,便与她一同去。林青筠先令马车去林府,同黛玉一同出城,与十里坡再和永嘉大公主汇合。
二三月间办喜事的多,马车行至大街,迎面就见送亲的队伍敲锣打鼓喜气喧天的过来。徒晏令马车靠在边上,林青筠忙着吩咐人去看着后头跟着的黛玉,防备因人多惊了马。等待里,林青筠打量着送亲队伍,瞧出了不同。
“哪位大人嫁女儿?嫁妆如此丰厚。”
徒晏笑道:“唯卿这话说的不心虚?如今满京城里找找,哪家嫁女有林大人给出的嫁妆丰厚?那可真真是十里红妆。”
“谁让义父疼我呢。”林青筠笑言。
徒晏没与她争辩,侧耳听了听外头行人的议论,说道:“是赵御史的孙女儿出嫁。”
“赵御史?左都御史赵柯的孙女?夫家姓张?”林青筠颇为惊讶。
“嗯,正是他家。”徒晏见她如此,猛然想起她先头曾曾定过亲,只是外人多不知道罢了。“你可知当初张家为何与你退婚?”
林青筠摇头,她确实不清楚,却也不在乎:“不论为何,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说也无益。相较之下,我倒更好奇赵家姑娘怎么成了现在的性子?听说她以前可不是这样。”
徒晏见她盯着自己,笑的无奈:“怎见得我就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林青筠如今知道他许多事,比如他不在京城时仍有人为他收集京中消息,比如在成亲前,皇帝将查到的关于她的消息都给了他,再比如,他早早儿的便知赏文楼是她的产业,也很早便探知了她的身份。
“有点耳闻。”徒晏倒不是刻意打听赵芸霜,而是因着其祖父赵柯,无意中知道了那件赵家秘事。见她似有兴趣,也只得与她说了:“那姑娘今年有十九?”
“去年十九,今年二十。”这个年纪在本朝绝对是晚婚了。
“那、就是六七年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