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欢喜的走过去,花瓣上淌着露珠,顺着花瓣慢慢的汇聚成一滴晶莹,宁樱嗅了嗅,满鼻清香,探出身子朝外边张望两眼,并未见着任何身影。
她记着今天谭慎衍要离京,以为他不会来了,谁知偷偷送了盆兰花来。
金桂睁开眼凉席上没了宁樱影子,她心下一急,起身整理好衣衫,但看宁樱双手撑着脑袋,迷迷糊糊盯着桌上的一盆花,起初金桂没反应过来,走近了发现是兰花,不由得惊讶,“小姐哪儿来的兰花,这时节,不到兰花绽放的时候呢。”
通往荣溪园的路上,栽种了一路的兰花,金桂印象颇深,烈日炎炎,怎兰花开花了?
宁樱睁开眼,抬手轻轻擦去花瓣上的露珠,云淡风轻道,“世间无奇不有,你别大惊小怪闹得所有人都听了去。”
她想,谭慎衍是故意天亮前来的,因为她没法和金桂解释,一觉醒来为何会多了一盆兰花。
金桂八面玲珑,察觉宁樱脸色不对,一时没有多问,出门时还吩咐银桂别过问宁樱的事儿,昨日青岩侯府的人上门提亲,今早屋里多了盆兰花,怎么看,怎么都是谭侍郎在讨好宁樱。
宁樱正苦苦想着遮掩的借口,谁知,金桂和银桂只字不提,她若主动开口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纠结许久,只当金桂银桂忘记这茬。
穿戴好,去梧桐院给黄氏请安,随后送宁伯瑾出门,回来后就坐在桌前望着兰花出神,屋里有冰块,兰花枯萎的速度慢,饶是如此,夜幕低垂时,一盆兰花有些焉了,桌上落了好些花瓣,宁樱喝过燕窝便在桌前坐着,继续盯着兰花瞧,满腹心事都写在脸上了。
金桂看她一会儿笑一会儿多愁善感的,认定花是谭侍郎送的,她伺候宁樱这么久,头回见宁樱对着一盆花笑得花枝乱颤的,她家小姐,心里是中意谭侍郎的。
兰花花期不短,天热的缘故,三天,满盆的兰花就全部凋谢了,只余一盆绿叶,宁樱捡了桌上的花瓣,让金桂找个竹篮子放里边搁着,黄氏会做香胰,兰花香胰,该是极为清香的,让金桂送去梧桐院,黄氏见着了就懂她的意思。
金桂把篮子交给秋水,小声说了宁樱的打算,秋水瞧着颜色不复艳丽的花瓣,皱眉道,“这时节哪来的兰花?”
金桂脸红,宁樱没和她说如何应付秋水,她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好在秋水不似吴妈妈喜欢追根究底,看她不好意思,便没有多问,收了东西,告诉金桂道,“太太忙五小姐的事儿,暂时没空,你和六小姐说,过几日我给她送去。”
秋水在宁樱眼里的地位和亲人差不多,金桂她们做丫鬟的都看得出来,点了点头,道,“我会和小姐说的,吴小姐的事情用不用告诉宁樱?”
她问秋水,是想秋水主动告诉她些事儿,宁樱担心黄氏,梧桐院的大小事宁樱都会过问,像宁静芸的事儿她不告诉宁樱,宁樱也会找吴妈妈过去说话。
秋水想到吴妈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性子,无奈道,“待会我与吴妈妈说声,她和小姐说吧。”
六小姐吃了苦头想出来,清宁侯府不肯放人了,程云润的世子之位是不可能了,宁静芸再看不出利害就白活这么多年,程老夫人派人给黄氏送信说宁静芸在清宁侯府,想逼黄氏乖乖就范,黄氏只有宁静芸一个孩子的话一定会不管不顾,可惜,黄氏还有宁樱,她不可能为了宁静芸而坏了宁樱的名声。
宁静芸在清宁侯府没多少人清楚,堂堂嫡女给人做妾,宁府颜面尽损,但是清宁侯府也不见得会讨着好处,说不准会落下个逼良为妾的名声,程老夫人没有老糊涂,宁府真玉石俱焚的话,清宁侯府势必会受到重创,所以才偷偷摸摸不敢闹得人尽皆知,只能暗中威胁黄氏。
黄氏一口咬定宁静芸去蜀州庄子养病了,蜀州离得远,清宁侯府不可能逼着宁府去蜀州把人接回来,既然不用接人,在清宁侯府的那位是不是“宁静芸”就全靠黄氏一张嘴,黄氏去了清宁侯府便是认下宁静芸在侯府为妾的事实,而不去的话,程老夫人不敢奈黄氏怎样。
黄氏,从来不是任人拿捏的主,程老夫人一番心思白费了。
当然,吴妈妈没有和宁樱说这些,而是感慨宁静芸的处境,宁静芸在侯府两面不讨好,程老夫人想把宁静芸送去家庙,青灯古佛一生,名义上为程云润祈福。
“之前五小姐还派人递信,昨天早上开始就没五小姐的消息传来了,太太的意思,明天就上门把五小姐接回来。”宁静芸心里害怕了,往后做事才会有所顾忌,黄氏接她回来她才会老实。
和宁樱想的差不多,只是,黄氏怎么接宁静芸回来,清宁侯府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宁樱问道,“娘把姐姐接回来会不会惹祸上身?”
宁伯瑾不在京城,荣溪园的老夫人不知是什么光景,宁樱不担心是假的。
吴妈妈笑道,“小姐放心便是了,太太都安排好了,留下把柄是一定的,只是,总比五小姐继续留在侯府作践自己的好。”
宁静芸和程云润成了事儿,不是处子之身了,且宁静芸在清宁侯府生活过,有心人稍微一打听还是会发现蛛丝马迹,黄氏不怕别人说,往后宁静芸不可能继续留在京城了,离开京城,便离了这些是非,何况她自己选择的路,她得自己面对。
“太太难受的是会连累您,五小姐往后离开京城,您却还在,和那些人打交道,少不得会被人轻视。”
宁樱对这事儿倒是淡然得很,她被人看轻的主要原因不是因为宁静芸,她嫁给谭慎衍,注定会被许多人轻视嘲笑挖苦,笑话她是癞蛤蟆吃天鹅肉,这些她都习惯了。
重活一世,若她仍愚蠢的活在别人的眼神中,枉为老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你和娘说,我心里是不在意的,她生下来就是我的姐姐,哪怕我不喜欢她,名声注定要和她绑在一起,这是没法子的事儿,就好比,外人在她面前也会提起我在庄子上长大的事来拉低她的身份,不可避免。”
见她看得明白,吴妈妈倒是松了口气,回去和黄氏说起宁樱的话,忍不住赞叹道,“太太,不是老奴偏颇,五小姐虽从小有夫子交道,然而眼界和心境,真比不上六小姐,老侯爷慧眼独具,若不是六小姐聪慧伶俐,哪入得了青岩侯府的门?”
宁静芸算计钻营想靠着亲事高人一等,结果沦落至给人做妾,宁樱不争不抢却得了门好亲事,顺其自然何尝不是件幸事?
第61章双十一哦
黄氏听后怔了许久,宁樱打小养在她身边,性子良善,爱憎分明,两姐妹不对付,她心里认为宁静芸的不对多些,宁樱年纪小,不会主动和人交恶,定是宁静芸眼里流露出鄙视和疏离,宁樱才不愿和她亲近,长幼有序,敬老爱幼,宁静芸为长姐没有顾及下边的妹妹,姐妹两才闹得剑拔弩张。
吴妈妈见她面露沉吟,识趣的没有多说,要把宁静芸从清宁侯府弄出来并非想得那般容易,离开的时候毅然决然,出了事儿,还是要找黄氏帮忙,吴妈妈想,同样的事情,若是宁樱选择与人做妾,不管遇着怎样的麻烦,宁樱都不会告诉黄氏让黄氏担心,自己选择的路再苦再难也要自己走完,宁樱心性坚韧,不会做出中途反悔,拖累家人的事情来。
她想得明白,却不敢拿这些话戳黄氏的心窝子,宁静芸自私贪婪在黄氏来看是老夫人故意为之,说来说去,少不得又要将事情引到十年前,吴妈妈不愿意再提及那些往事惹黄氏伤心。
宁伯瑾不在府里,三房的妾室安静下来,月姨娘整日往梧桐院跑,月姨娘的意思是宁伯瑾不在,她们要一团和气的过日子,不让宁伯瑾担心,说起宁伯瑾在外没个人伺候,月姨娘就忍不住哭,她进门后,宁伯瑾还没像这次这般出过远门,平日偶尔会夜不归家,好在人是在京城,月姨娘心里踏实,哪像眼下,离得远,出了事儿,宁伯瑾也不可能立刻回来。
念及此,月姨娘小心翼翼了很多,早晚都去梧桐院给黄氏请安,在宁伯瑾的一众姨娘中,月姨娘生得最好看,脑子却也是最单纯的,不怪黄氏对她好,人心险恶,有的人当面一套背面一套,扮猪吃老虎,而月姨娘却属于狐假虎威,看似恃宠而骄,实则脑子里没有多少算计。
当然,月姨娘在黄氏跟前伏低做小,在西厢房却又是个骄纵的,其他姨娘不敢得罪她。
宁樱的画作没有什么进展,花瓶的形状勾勒得有模有样,着色却始终不尽人意,赤橙黄绿青蓝紫,两色相混,能产生其他颜色,根据颜料比例不同,颜色有深浅之分,王娘子看她在这块上停滞不前,便侧重教她调色,每日描绘一种颜色,单纯的红色,在王娘子手中,能变换成各式各样的红,粉红,桃红,玫红,海棠红,紫红,橙红,暗红,以红黄蓝为原色,配置成不同的颜色。
王娘子不知从哪来弄来一叠画好的花瓣,或舒展的,或打着卷的,或含苞待放的,王娘子一瓣一瓣着色,由浅入深,从花蕊到花瓣,一朵花,花瓣颜色都不尽相同,看得宁樱目瞪口呆,暗暗称奇,眼神锃亮得黑暗里的星星,王娘子失笑,“往后你也会这般厉害。”
门外汉看什么都觉得厉害,待自己会了才知不过尔尔。
得到王娘子的鼓励,宁樱愈发下足了功夫,常常坐在书桌前便是一两个时辰,胸前的衣襟,袖子常常染上墨渍,闻妈妈细心,从箱子里找了件灰色的织锦,替宁樱做了件围裙,让她画画的时候穿,以免弄脏衣衫。宁樱嘴上应得好好的,穿上嫌热,动作不利落,不到一个时辰就脱了不肯穿,在她整天捣鼓颜色时,宁静芸回来了,没有传出一点风声,还是吴妈妈过来找她,向她抱怨宁静芸不懂感激,宁樱才知,宁静芸回来有两天了,宁国忠对这件事睁只眼闭只眼,老夫人手里没人,丫鬟婆子不敢多嘴,老夫人还不清楚宁静芸回家的事儿。
“太太为了五小姐颇费了番心思,不惜自己去清宁侯府把人接回来,五小姐倒好,感谢的话没有一句不说,冷着脸,像太太欠了她似的,哎,还是我家樱娘懂事哦。”回京后,吴妈妈便没直呼过樱娘了,在庄子上的时候,不管是黄氏还是下边的管事都喊宁樱樱娘,那是蜀州的风俗,再者,树大招风,黄氏担心有人绑架拐卖宁樱,称樱娘的话亲切些。
宁樱忍俊不禁,宁静芸心思坏了,哪是一时半会纠正得过来的,她握着笔,低头捣鼓着调色盘上的颜色,她下手重,调出来的颜色多偏暗色,且看上去总觉得有点脏,不如王娘子调出来的颜色干净。
“娘是不是很难过?”黄氏掏心掏肺对宁静芸,结果换来宁静芸的冷漠,换作她,心里也不会好受。
吴妈妈盯着画册上的花儿,颜色是她没见过的,但绝对不是好看,敛了神,气呼呼道,“太太心里能不难受吗?夏季雨势凶猛,真有天打五雷轰的话,该让五小姐尝尝苦头才是。”
约莫是太过气愤了,吴妈妈不待宁樱说话便坐在宁樱身侧的凳子上,往回王娘子指导她时坐的地儿,说起黄氏如何把宁静芸从清宁侯府带出来的事儿。
程老夫人想和黄氏坦诚布公的聊聊,黄氏赴约时,从外边买了个身量和宁静芸差不多的女子,李代桃僵的法子将宁静芸从清宁侯府弄了出来,那个女子身染重病,活不过一个月了,黄氏给了她一笔银子,又答应待她死后会安置她的家人,女子才同意。
黄氏和宁静芸走出清宁侯府便听说程云润屋子着火了,这是黄氏和那个女子达成的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