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昆州气候怪异,出门前小雨霏霏,一会儿就停了,彩虹看多了都觉得不稀奇了,月朗星疏的天忽然又下起了雨,雨声清脆悠长,像不知名的调子,宁樱瞅了眼窗户,出太阳下雨是常有的事儿,而此时天色已晚,飘着雨,仿佛置身缥缈的江南烟雨中,别有番意境,宁樱无力的躺在床上,让闻妈妈给她揉捏小腿,昆州说大不大,卖东西的铺子却不少,一天走下来,宁樱双腿都快废掉了。
闻妈妈揉捏着宁樱小腿,小声道,“小姐为五小姐忙得脚不离地,五小姐倒乐得轻松自在,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吃了睡,睡了吃,日子和在京城的时候差不多,吃穿不愁,衣食无忧……”
“她成亲,她说了算,我和大哥累些无所谓,等她嫁人就好了。”离开前,黄氏把宁静芸的庚帖交给宁成昭管着,双方合了庚帖,天作之合,上辈子两人就是夫妻,如今也算修成正果,宁樱眯着眼,想到谭慎衍还不知她来昆州了,犹豫着用不用给谭慎衍送个信。
太疲倦了,她没想出个结果,人已沉沉睡了过去,听着她呼吸声均匀了,闻妈妈滕喜不以的摇了摇头,手里的动作不停,宁静芸对她们来说就是个烫手山芋,真正交到苟志手里,她们才敢松口气。
雨势小了,闻妈妈叮嘱金桂推开一小扇窗户透透风,这时,身下的木板晃了下,闻妈妈差点摔倒,以为是金桂恶作剧吓她,板着脸欲训斥两句,但看金桂站在窗户边,睁大着眼,一脸惊恐害怕,她觉得不对劲,紧接着,木板又晃了两下,幅度明显大了,睡着的宁樱都惊醒了,而且外边喧闹起来,于寂静的夜里分外刺耳。
昆州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了逢年过节,大晚上还在街上晃荡的多不是正经人,而此刻,外边人声鼎沸,有人撕心裂肺喊着,声音模糊,闻妈妈听不明白。
这几日货比三家讨价还价,刚开始有些吃力,却也能听懂些昆州的方言了,“地龙翻身了。”外边人呐喊的是这句话,宁樱脑子昏昏沉沉,不待她回味过来这句话的含义,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夹杂着宁成昭急切的嗓音,“六妹妹快下楼,地震了。”
闻妈妈大惊,身手敏捷的拉着宁樱就往外边冲,屋里的贵重物品全顾不得了,金桂银桂紧随其后,这时,屋子明显倾斜了两下,宁成昭脸色发白,扛着宁樱就往楼下跑,隔壁屋里的吴妈妈扶着坐在铜镜前照镜子的宁静芸也准备离开,奈何宁静芸放不下盒子里的银票以及首饰,转身要拿,屋子剧烈晃动着,吴妈妈吓得脸色惨白,声音尖锐了许多,怒吼道,“五小姐,快走啊……”
而房里伺候的丫鬟早夺门而出。
屋子开始左右摇晃,宁成昭扛着宁樱跑出去,金桂银桂冲出来了,夕花几人也跑了出来,不见吴妈妈和宁静芸的影子,宁成昭大惊,不只是房屋,地下的石砖都晃着,被震碎了,他朝里喊了两声,东摇西晃的门口仍不见宁静芸身影,他跺跺脚,咬着牙朝里跑了进去。
夜幕低垂,街道上两侧铺子的灯被风吹灭了,黑暗中,二楼亮着的屋子格外显眼,刹那间,右侧的房屋倒了下去,宁樱花容失色,担心宁成昭出事,张嘴大声道,“大哥,你快出来。”
看抱着木箱子出来的吴琅出来,宁樱指着屋里,“吴琅,吴琅,我大哥,姐姐,吴妈妈……”
吴琅把箱子一扔,转身跑了回去……
宁静芸紧紧抱着两个盒子,下楼的梯子断开,她惊恐不安站在楼梯口,能听到轰然倒塌的房屋声,吴妈妈跟在她身后,闻言,当机立断道,“小姐,快跳下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房屋下沉,她们都会被活埋此地,宁静芸身子瑟缩,进屋的宁成昭上不去,嗓音嘶哑道,“赶紧跳,我接着你,晚了就来不及了。”
宁静芸急得哭了起来,怀里还抱着盒子,吴妈妈心知不能迟疑,纵身一跳,刹那间,屋里的灯灭了,吴妈妈喊道,“小姐,快跳。”
黑暗中,两声噗通声重重响起,宁成昭接住一人,抱着人就跑,吴琅看不真切,只能循着哭喊声的方向,拽着人焦急的往外边跑。
地面晃得厉害,身后的人努力用力拽着自己,他一咬牙,把对方扛在肩头冲了出去。
周围又有房屋倒塌了,此起彼伏轰隆声音,似黑暗中嗜血的魑魅魍魉啃噬着人的身躯,鼻尖充斥着浓浓的灰尘味儿,宁樱鼻子发酸,大声喊着宁成昭。
顷刻间,周遭生起了火堆,是闻妈妈和金桂把自己的外裳脱了点燃,照亮了小小的一方天空,宁樱看见宁成昭抱着吴妈妈走了出来,身后的吴琅把宁静芸扛在肩头,在他们冲出门的刹那,身后的房屋轰然倒塌。
二楼的光熄灭了,黑暗中,只剩下身侧的一堆火维持着光亮,周遭的人都聚集了过来,找爹娘的,唤孩子的,焦急嘈杂,持续许久都不曾安静下来,不知何时,雨停了,却再也升不起彩虹。
宁成昭放下吴妈妈,感觉怀里扑来一人,宁樱紧紧抱着他,哭得声嘶力竭,他也有些惊魂甫定,任由她抱着,颤抖的身体说不出一个字来。
吴琅把宁静芸放下,喘着粗气道,“小姐,我们先离开。”
他见识过不少事儿,此处人多,恐会生出变故来,一刹那的光景,所有人都成了难民,难民做事,疯狂成性,他不介意她们留下,宁静芸身子一软直直倒了下去,宁樱抬起头,才发现宁静芸缩在地上,面无血色,双唇哆嗦着,宁樱大骇,松开宁成昭,声音还带着颤意,“姐姐,你怎么了?”
宁成昭这会脑子一片木然,从小到大没经历过这种事儿,脚下的地仍然在晃动,他面色惨白,走上前询问道,“五妹妹,你怎么了?”
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了,吴琅抱着箱子,再次提醒,“小姐,扶着五小姐先离开,其他的事儿,稍后再说。”
宁樱也反应过来了,这会大家都在找失散的亲人,等他们找到人,下一步就是谋划未来,作为外地人,他们占不着分毫便宜,不知为何,宁樱想起金桂说的易子而食,浑身打了个哆嗦。
“金桂银桂,你们扶着五小姐,我们去县衙。”苟志是知府,只有县衙才是安全的了。
可宁樱忘记了,房屋倒塌了,县衙又怎能幸免?
第76章再次重逢
吴琅抱着箱子,两个小厮在前边举着火折子,光微弱,地上的坑坑洼洼声照不清楚,然而眼下不是嫌弃的时候,谁都没有抱怨,亦步亦趋跟着。
金桂银桂左右搀扶着而宁静芸,而夕花和金翘她们知晓自己做错了事儿,危难之际弃宁静芸不顾,不用战战兢兢小心翼翼防着吴妈妈,单这件事情上,吴妈妈就能把她们打发了,夕花泪花闪闪,担忧,惧怕,茫然,各种情绪交织在心头,身子忽热了起来,老夫人把她们送给宁静芸,除了给黄氏和宁静芸添堵,想让她们各凭本事爬到自己想要的位子,夕月在钦州犯了大错,被吴妈妈发卖了,走的时候声泪俱下,她不想走到夕月的地步,紧跟着金桂,颤抖的伸出手,“金桂,你扶六小姐吧,奴婢照顾五小姐。”
金桂娥眉紧紧拧着,闻言,让出了位子,宁静芸浑身使不上劲,昏暗的光影中,一张脸毫无生气,唯独怀里捂着个盒子,金桂心里觉得不对劲,松开宁静芸的衣袖,掉头走向和宁成昭并肩而行的宁樱,凑到宁樱耳朵边小声道,“小姐,奴婢瞧着五小姐不太好,怕是受伤了。”
宁樱皱眉,黄氏从庄子上挑了二十个随行的小厮,宁成昭自己带了两个,宁成昭正钦点人数,商量对策,听了金桂的话,宁樱喊着宁成昭,指了指前边的宁静芸,的确,被吴琅扛着出来后,宁静芸哼了两声,眼下却安静了,这种安静,透着怪异。
宁成昭朝小厮摆手,少了五人,怕是埋在里边了,他吩咐道,“跟紧别走丢了。”
话完,大步走向前边的宁静芸,宁樱吩咐小厮停下来,拿过火折子,一照宁静芸,才发现她咬着唇,嘴唇被她咬出了血丝来,双目紧闭着,脸色发青,像是失了神志,宁樱脸色微变,示意金桂放下宁静芸,地上的青石砖凹凸不平,宁静芸的月白色乳烟缎攒珠绣鞋扫过低洼处浑浊的雨水,已是泥泞不堪,月白色的裙摆糊了一层泥,宁樱以为她冷着了,褪下身上的褙子搭在她身上,声音有轻微颤抖,“姐姐,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她累了一天,回屋后并未急着洗漱,身上的衣衫是清晨出门闻妈妈叮嘱她穿在身上的。
宁静芸咬着牙,白皙的牙齿被血染红,宁樱大惊,抬头问宁成昭拿主意,才发现宁成昭脸色煞白,瞳孔急剧收缩着,像是透过宁静芸想起了什么。
“六妹妹,五妹妹怕是伤着了。”黑暗中响起两声噗通声,她却只来得及救下一人,抱在手里就知道他接错了人,那时候他脑子一团乱,只想着接住人早点跑出去,没有耽搁,宁静芸,怕是跳下楼的时候伤着了。
冷风吹来,火折子的光灭了,宁成昭来不及多做解释,让小厮擦亮火折子,他蹲下身背起宁静芸,焦急道,“待会再和五妹妹细说,去了县衙,立即找找个大夫给六妹妹瞧瞧,快。”
他不喜欢宁静芸,但不想让她死。
路不好走,不远的路,几人许久才到了县衙,而县衙成了一片废墟,废墟中,只有西南角的立着两间屋子,屋檐下,挂着两盏灯笼,灯笼的光若隐若灭,门口聚集了好些人,语声嘈杂,宁樱喊了声苟志,并没有人望过来,绕过废墟,一行人艰难的到了门口。
“大胜多带些人,把平日玩得好的汉子全部叫上,务必不能让城里的百姓乱了,涛子把库房的火把拿出来点上,疏导人聚在闲云桥附近,我稍后就来。”晦暗的光下,苟志声音铿锵有力,肃穆的五官在晕黄的光下格外高大。
苟志吩咐完,一众人各司其职,迅速走了,他这才转头,朝宁樱道,“城里不安全,我让人找马去了,你们先离开,去剑庸关找谭侍郎,待我安置好了再来找你们另做打算。”
他正和管家商量后日成亲的事宜,地下一晃的刹那他就察觉到了,来昆州他读过不少关于昆州的史书典故,昆州地势特殊,昆州边界每隔几十年都会闹地龙翻身的事儿,昆州年纪稍长的老人都经历过,他没想到,地龙翻身会出现在自己任期内,宁樱第一声喊他他就听到了,只是,不把事情安排好,一夜之间,昆州城内的百姓群龙无首,趁机不知会闹出多大的事儿。
谭慎衍在剑庸关他是知道的,不过,县衙和军营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他和谭慎衍素无往来。
宁成昭背上的宁静芸纹丝不动,他害怕道,五妹妹从二楼跳下来受伤了,苟志,能不能找个大夫给五妹妹看看。”
苟志眉头紧皱,时间紧急,他大步上前,让宁成昭放下宁静芸,宁静芸微睁着眼,脸色成了青白色,他脸色微变,常常随百姓一起下地,累积了不少常识,他蹲下身,顾不得男女有别,手先搭上宁静芸膝盖,只看宁静芸哼了声,眼角溢出了泪花,然后大叫了起来,苟志又按了按她的小腿,宁静芸没反应了,他笃定道,“伤着膝盖骨了,这会大夫不好找,宁大哥,你们先去军营,军营有大夫,城里百姓慌乱,我得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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