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乘着两辆马车前往京郊寺庙。
马车里,咸平公主看着苏芷棠眼下淡淡的乌青,开口道:“昨晚没睡好?”
苏芷棠回以淡淡一笑,轻声道:“劳母亲担心。”
咸平公主靠在马车壁上,回忆起从前,“以前,勝儿他爹每次去边境的时候,我也如你一样,担心的睡不着觉,甚至不止起过一次不让他去的念头,可我从来没有阻拦过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咸平公主虽是问她,却不等她回答就自答道:“因为我知道我拦不住他,我也不会去拦他,国家大义,国永远排在家前面,国一旦倾覆,又哪来的家,他吃着朝廷的粮饷,享受着百姓交上来的赋税,他就该去护卫一方,这是他的使命,是每个官员,皇家的使命。”
咸平公主说完,又看着她道:“西北时疫若是严重,异族再趁乱入侵,勝儿他必定会去镇守,届时,他或许会如往常一般坐稳他战□□号,但天有不测风云,也许他就回不来了,你……”咸平公主似乎是不忍心说下去,她停了下来,好半响才低声道:“作为他的妻子,你心里要有数。”
苏芷棠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实际上从昨晚她心就一直悬着。
她对着咸平公主点了点头,呐呐道:“我相信夫君。”相信他会平平安安的。
一行人到了京郊,徒步上山。
路上,柳氏和苏云洛一直没给苏芷棠好脸,尤其是柳氏,自己儿子因为苏芷棠在京城中成了一个笑话,在加上祁迎宣口口声声说是因为她,他才有了立功的念头,这才自请去西北,是以柳氏这一路对苏芷棠的冷嘲热讽就没停过。
“长得好看就是好啊,能勾的人魂都没有,我看以后若是打仗啊,直接把咱家大媳妇往敌军跟前一送,保准连仗都不用打了,这张脸就能迷倒敌军。”
苏芷棠本就心里沉甸甸的,听着这意有所指的话,便不想忍了,她垂眸眨了下眼睛,对柳氏道:“还请婶母慎言,自开国以来,本朝就没有和亲靠女人取胜的先例,现在,我国兵力更是前所未有的强盛,婶母这话,有诋毁本朝的嫌疑,还请婶母慎重出言,以免被有心人传出去,招来祸事。”
苏芷棠说完,冲着她恭敬的行了个礼,以示自己就事论事,并无冒犯之意。
柳氏当众被一个小辈教训,当即觉得没脸,也不管苏芷棠说的有没有道理,急赤白脸的就要冲到她跟前,指着苏芷棠斥道:“你一个晚辈,竟然还教训起长辈来了,一介商贾之女,就是没有教养,上不得台面,到底是不如京城贵女恭顺贤淑。”
苏芷棠闻言并不恼,也不想再跟她纠缠下去,放慢了步子,回到了咸平公主的身后。
苏芷棠虽然听着不在意,可一旁的苏云洛却听进了心里去,商贾之女上不得台面,她连个商贾之女都算不上,她暗暗咬牙,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心想自己这一胎一定要生个儿子,为将来夺正妻之位添砖加瓦。
柳氏看着苏芷棠云淡风轻的态度,还要愤然的说些什么,一抬眼,对上了咸平公主的视线。
咸平公主的神情很淡,看着柳氏冷声道:“够了,我勝儿的媳妇也是你能编绯的,要怪就怪你儿子心不定。”
柳氏对着苏芷棠能硬气,却是万万不敢同咸平公主造次的,她狠狠的白了苏芷棠一眼,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咽下了这口气。
一行人很快到达了寺庙,寺庙在半山腰,名为半山寺。
寺庙里的香火味道浓郁,无端的让人心中生出几分平静。
苏芷棠先前并不信佛,以往在苏府时,老夫人让她去祈福,她也只是走个过场,此刻却摘了惟帽,虔诚的跪在佛像面前,合手于身前,心道:“我佛慈悲,小女在此祈愿,一愿天下再无战乱,二愿天下黎民不再为时疫所困,三愿夫君一世平安,若有幸得佛祖庇佑,小女必摘抄经书,供奉香火,以感念佛祖恩德。”
她跪在麻绳编织的蒲团上,郑重的叩拜三次后才在阿轻的搀扶下起身。
咸平公主每次拜佛都要在半山寺里住上两天,而苏芷棠惦记着祁勝,便在祈福后先行回府。
柳氏也留在了寺庙为她儿子祈福,是以只有苏云洛同她一起下山。
下山的时候,苏云洛忽然开口问她:“妹妹觉得自己如今的日子过得如何?”
她并未唤她大嫂,以姐妹相称,难不成是想跟她谈心?
苏芷棠淡声道:“堂姐怎的这般关心我的日子?”她心知苏云洛一向见不得她好,又怎是真的关心她。
苏云洛轻笑,自嘲般道:“那你可知我在府里过得是什么日子?”
“柳氏眼下对我这般和善,无非是因为我肚子里这个,而在这府里,除了柳氏人人都瞧不起我,就连那些丫鬟都敢明目张胆的嘲笑我,说我大着肚子进府,自甘下贱,不知廉耻……”
她嗤笑一声,不屑道:“可这又如何,原先我不过是一个民女,京城和国公府与我而言,如天上的明月,皆是我触碰不到的,可如今我不仅够到了,我还怀了国公府的孩子,纵使她们瞧不起我,可照样得伺候着我,等我孩子一出生,我的身价地位也会跟着水涨船高……这一辈子啊,长着呢,别只顾眼前,日后会发生什么变数大着呢。”
苏芷棠停下步子,她朱唇轻张,漂亮的眼尾微微上扬,隔着一层帷帽看向苏云洛道:“堂姐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
苏云洛看了她一秒,然后捂着肚子笑了起来,愉悦道:“我知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个笑话,可咱俩到底谁才是笑话,这可说不定,我的好妹妹,咱俩走着瞧吧。”
她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施施然走了。
苏芷棠好看的眸子里充满了困惑,着实弄不懂她为何要同她说这番话,莫不是魔怔了。
她刻意放慢了步子,离她远了些。
两个人下山后,听到了整齐的行军声,在寒冷的冬日里格外响亮。
领头的正是祁迎宣,他跨坐在马上,一脸不耐的应付着立在马下的苏云洛,眼神却落在了不远处的苏芷棠身上。
她披着一件红色梅花纹样的斗篷,身姿娇小玲珑,隔着帷帽,即便他看不见她的姿容,可也能想象到那张小脸有多绝色潋滟。
他握着缰绳的手松开,从马上下来,不顾苏云洛气恼的神色,径直朝苏芷棠走了过去。
苏芷棠瞧见后,眉头蹙了起来,朝着马车快步走了过去。
可谁知,还是慢了。
正当她扶着马车的边沿欲赶紧进马车时,手腕忽然被祁迎宣握住了,她心头一跳,用力将手腕从他手中抽了回来。
细嫩白净的手腕蹭出了一片红,显眼的很,苏芷棠斥声道:“你放肆!”
祁迎宣眼神似是黏在了她身上,苏芷棠觉得浑身难受,只听他道:“棠儿,我会让你知道我定不必大哥差。”他也想被她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让她知道他并不是那种一无是处,只会享乐的公子哥。
苏芷棠不解的看着他,淡声道:“二公子,你同我说这个作何?你有没有作为,有什么样的作为,同我并没有什么干系,还请二公子以后勿要在说这样的话了。”
祁迎宣痛心的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受伤,道:“你当真这么想?你对我就没有一点感情吗,你我二人自小订婚,纵使我做错了事,你真的能彻底放下那段过往吗?”
苏芷棠的秀眉微蹙,这话若是让别人听见,还以为他们有过什么一样。
她属实不能理解他现在的行为,声音也彻底冷了下来,“我如今是你大嫂,还请二公子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