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脚下,他们便这般放肆,民怨四起却无人可做主,当时的京都,可以说是大瑞立国以来头一遭也是唯一一遭最黑暗的时刻。
她记得,当年西郊的百姓,被欺辱屠杀得只剩下已经不到四百人。
而今次虽说是清君侧,但同样有兵入城,同样的情形出现了。
这些日子她吃不好睡不好,日日都在等着霍三带回消息来,谁想她却说京都很安静,百姓们也很安宁。
唯独身处廷尉狱的他竟是被抓进宫里去了。
这与她印象中的“内乱”实在是天差地别,要不是霍三从不在她面前撒谎,她都要快觉得眼前这一幕幕是西市木偶班子演得一出戏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疑惑中,谁想却从院中传来了纳兰渠的声音,“霍桑入宫了?”
纳兰渠这突如其来的正经模样吓了杨幼娘一跳,她默默的后退半步,示意让霍三同他交流。
谁想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陛下喜怒无常,霍桑公然谋反,如今入宫,陛下定饶不了他。”
杨幼娘眯了眯眼,陛下与霍桑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情分,眼下他被扣上了谋反之罪,还下了狱,荥阳侯有求必应发兵清君侧,陛下此番可谓是前后两难。
若是此事发生在她身上,她怕是也会气恼。
所以纳兰渠所言其实不无道理。
只是她依旧觉着这些日子发生的所有事有些反常。
“霍桑虽然身子大好,但宫里折磨人的法子不比廷尉狱少。”纳兰渠叹了口气,“也不知他还能不能安然从里头出来。”
妙英被他这么一说,正给柳楚月喂粥的手微微一颤,手里的粥险些掉落下来。
西市也常有好些讲前朝后宫的话本,话本里的那些女子心狠手辣,不仅神不知鬼不觉地毒害旁人的性命,更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毒害旁人的孩子。
简直丧尽天良!
她又想起一件事,淑贵妃娘娘自入宫以来便是独宠,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未立过后的陛下为何不立淑贵妃呢?
她如是想也如是同杨幼娘讲了一番。
然而她此番话在杨幼娘眼中又生出了一层意思。
陛下那么宠爱淑贵妃,若是要立后自然是会问过贵妃娘娘的意见的,若是贵妃娘娘不愿意,陛下上赶着这么做,定会惹娘娘不快。
天底下又有几个女子不希望自己是被夫君尊重、被夫君宠爱的名正言顺的妻子呢?
而且皇后可是母仪天下的千岁之身,只有傻子才不愿意当吧?
可她为何不愿呢?答案只有一个。
杨幼娘心尖一颤,他为了她宁愿娶一个名义上的夫人,时刻守护她,而她为了他不做皇后只做妃。
还真是一段旷世虐恋!
“我有些放心不下。”纳兰渠道,“杨娘子可愿陪我一道入宫瞧瞧?”
他们你侬我侬的,她去凑什么热闹?虽说在牢狱里他俩相互占了便宜,但那时他喝醉了,指不定将她认成了谁呢!
如今三人重在宫中相遇,如今的局势之下,他们想不互诉衷肠也难了,她去作甚?与陛下一道把酒消愁?
“他让我们好好在屋子里待着,咱们就在屋子里待着吧,外头可全都是乱兵,出去就等于送死。”
杨幼娘道,“纳兰医生,瞧你这满脸的褶皱,还是回屋歇着吧。”
纳兰渠依旧不死心,问道,“杨娘子,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他?”
“我为何要担心?”
就算他俩在宫里一道殉情了,也与她没有半点干系吧?
但虽这般想,她心里依旧流过一丝苦涩,明明在牢狱中他说过,她的名字还在他的族谱上,他俩的协定还未结束,她还是他的夫人来着。
罢了,不过是醉话罢了,当不得真。
她正要转身回屋,谁想背后一黑,竟有一只手牢牢掐住了她的胳膊,要将她拖出去。
只听咔嚓几声熟悉的响声,长刀迅速被霍三组装好,只是这回,长刀的刀刃竟是抵在了纳兰渠的脖子上。
“你是谁?”霍三瞪着他。
“纳兰渠”微微一笑,丝毫没将霍三的长刀放在眼中,甚至掐着杨幼娘胳膊的手劲儿愈发大了。
“小三儿,我好歹也陪你练了好几个月,才一个月不见,你竟将我忘了?”他啧啧几声,“还真是忘恩负义。”
他手指轻轻在她的刀刃上一弹,长刀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了起来,刀锋略过他的脸,带起了一丝微风。
他只将脸微微一偏,一张褶皱的人皮面具随之被剥落了下来,一张秀气的小白脸展露在了众人面前。
单足微微点地,杨幼娘便随之飞了起来,只几个旋转,她便随着他落在了院中的一棵大树上。
霍三想上前来,可看到他抵在杨幼娘喉咙上的手,身子一下僵住了。
杨幼娘也僵住了。
“楚舟?你怎么回来了?”
怪不得她总觉着今日的纳兰渠怪怪的。
可自从那日之后,他便再也没在她面前出现过,杨幼娘还以为他放弃了,没想到今日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