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
“有便宜都不占啊进哥?今天是咋了?”
“你就别问了,他今天会吃就鬼来了。”
穆戎手上仍在与键盘较劲,此时又接过话茬:“他现在正烦着怎么跟他那便宜师父道歉呢,你别上赶着给他添乱。”
“便宜师父……球球啊?”
“除了那妹子还有谁,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进哥现在雅号杨改之*。”
穆戎笑道:“独臂大侠都快被赶出古墓派了,哪还有心思吃你的红烧牛肉面?”
三秒后。
“妈的什么垃圾游戏,又输了!”
“方圆,给我来桶老坛酸菜面。”
唐进余:“……”
他掸了掸烟灰。
夹在两指间的爆珠香烟抖落些微热气。
没理睬旁边“锣鼓喧天”,只娴熟地吐出个烟圈,右手又散漫地托住下巴。
视线于四周无神地转过一圈,最终,却还是诚实地落定在面前的电脑屏幕上:自己操作的人物正眼巴巴站在柳树底下罚站。而平常总叽叽喳喳围着自己转悠的、顶着[楚辞秋]ID的白衣小萝莉,正在他不远处打坐回血。
虽说隔得也不远,一白一黑看着也和谐。
但老实讲,这不理不睬、私聊亦安静如鸡的情形发生在他们之间——准确来说,是发生在“不说话会死星人”楚辞秋身上,让她沉默了足有半个多小时,却实在有些罕见。
“……”
他的手指于是再度、自发地徘徊在键盘边沿。
对话框里的文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反复迟疑着自己到底该说什么:难道要说不好意思那天YY开麦忘关了,一不小心就让你知道我其实是个男的,我错了?还是说,你要是不开心就跟我讲,我站在这里绝对不动,给你打着解闷。要是打这个号还不过瘾,我再开大号来、脱光装备站那给你揍一顿?
说我其实早想给你解释的。
只是每次跟你说你都不信,当我在跟你开玩笑,我也很无奈啊。
他噼里啪啦打完这一句。
却迟迟没有按下回车键发送。
仿佛一旦发出去,就将是以无效争辩来为这段意外而来、意外持续、意外钟情的……微妙的感情画上句号似的。
烟越抽越凶。
一根接着一根。
直抽到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脑子里仿佛依旧有根弦在不依不挠、一抽一抽地疼。
许多不愿回望的往事,此刻又开始争先恐后往回涌:时而是小时候学校里,牵着老师衣角、哭着告状说他如何欺负了她、等老师离开却又笑嘻嘻嘲讽他笨的聂向晚;
时而是父亲——逼他在院子里下跪的父亲,那在回忆里分外狰狞和凶悍的面庞。说他既然不愿意认错,就罚一百个俯卧撑,直到认错为止,说着,又让聂向晚坐在他背上。
军旅出身的父亲无论何时,始终崇拜老一辈“棍棒底下出孝子”那一套,根本不顾及他那时年纪还那样小。到最后,几乎精疲力竭,汗涔涔地累趴在地上。
而聂向晚沉默站起身来,坐到旁边的石凳子上。
就这样撑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看他满脸通红、直喘粗气。
末了,给他递过来一瓶水,说你别这样。
说你下次你听我的话吧,你别跟那群男生玩了,陪我翻花绳好不好?
他说我不。
一句话仿佛触动什么开关。聂向晚的眼泪又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
说你为什么总是不理我呢?我们明明是一个院子长大的,你在学校里偏不理我。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觉得我家没有你家有钱,我家发展得没有你们好,你看不上我是不是?
她说完哭着跑走,警卫员追都追不及。
父亲听到消息,匆忙下楼来一看,当下气得一脚踹他老远。
母亲看到,在旁吓得迭声劝,要他道歉、低头,他还是不肯。
结果犟一句,父亲就迎面赏给他一巴掌,打得他耳边嗡嗡响。眼冒金花原来是这种感觉。
到后来,他索性什么话也不说。
只有眼泪根本不受控制,是生理性的、疼出来的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流。
父亲说你是个男人,男子汉,你去和一个小姑娘较劲?
你知不知道聂家老爷子当年怎么死的?打仗的时候为了掩护你爷爷撤退,活生生被炸断了一双腿!救的时候来不及,伤口感染、那么年轻就死了,剩下你聂伯伯家孤儿寡母!
如果不是她爷爷那一推,你觉得你现在有这样的好日子过?爷爷怎么教你的你忘了?你还敢看不起人家?我就养出来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我没有看不起她,我就是讨厌她。】
【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