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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大雪停止,整个望成县白茫茫的一片。
邮递员无法骑自行车,只好背着军绿色的背包,挨家挨户的送信,踩着厚厚的雪,在一家小院子前,隔着院墙大喊:“纪友生,纪友生,信,你的信,有人在吗?”
“诶来了来了。”纪友生忙从院子里跑出来,问:“哪儿寄的?”
“自己看吧。”邮递员说。
“诶好,谢谢谢谢。”纪友生接过信,笑着对邮递员表示感谢,而后拿着信进了院子。
“爸,谁寄的信?”纪宁芝过来问。
“我也不知道。”纪友生说。
“拆开看看啊。”梁文华急切地说。
纪友生拆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了一沓纸张,顺带着有几张纸掉落在地。
“什么啊这是?”梁文华说。
纪宁芝捡起来,展开看,说:“房契……还有存折,爸的名字上这张存折上面有一万多块钱,好多。”
“一万多块钱?!”梁文华惊住。
“我的名字的存折上面也有两千多块钱。”纪宁芝说。
梁文华惊喜极了:“怎么突然这么多钱,谁给的?哪儿来的?”
纪友生急急地展开信紧紧盯着读着,读着读着变了脸色,心头顿凉。
梁文华、纪宁芝看向纪友生,见他脸色不对,问:“怎么了?谁寄的?”
纪友生看完信,身体立刻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像是经受不住打击一般。
“友生!”
“爸!”
梁文华、纪宁芝赶紧与扶着纪友生,纪宁芝忙问:“爸,怎么了?”
纪友生愣愣地转头看向纪宁芝:“快,快,咱们快去找你哥,他出事了!”
梁文华、纪宁芝瞬时一惊。
纪友生来不及多说,赶忙跑出院子,往逢青运输跑去,信和信封随即落在地上。
“友生!”梁文华喊。
“妈,是哥写的信。”纪宁芝捡起地上的信,信上的内容很少,纪宁芝读给梁文华听:
“爸、妈、宁芝:
对不起,我走了,两年前我本应该走的。
你们原谅我,原谅我这辈子的不孝,原谅我的懦弱,原谅我的自私,上辈子我陪了你们一辈子,这辈子我想跟着心走。
爸,对不起。
妈,对不起。
宁芝,对不起。
这辈子我、我做不到没心地活着。
彦均,笔。”
梁文华听完之后,整个人怔住问:“啥意思?宁芝,你哥啥意思?”
纪宁芝猜出了后果,此时已泪流满面,半年多了,半年多了啊,闻青都死了半年多了啊!她哥还和以前一样,赚钱、回家、沉默、偶尔会笑,和以前闻青在的时候生活节奏一模一样,她以为她哥已经慢慢放下了,已经回归到自己本来的生活圈,没想到她哥会喜欢闻青喜欢的这么深,喜欢到她不在了,他的世界就没有意义了。喜欢到她不在了,他也要追随而去。
“宁芝!你说话啊!”梁文华大声吼。
纪宁芝哭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不可能,不可能,你哥肯定在逢青上班呢,我去找他,我去找他,问问他啥意思!”梁文华步伐踉跄地跟着纪友生向逢青运输公司去。
纪宁芝哭着跑着追上去。
“彦均,彦均!”梁文华一到逢青运输公司就大喊起来。
刚子迎上来,笑着:“婶儿、叔,你们咋来了?那个,彦均昨天去临市送货了,今天下午才回来,所以现在不在公司。”
纪友生、梁文华、纪宁芝一愣。
“不是啊,彦均昨天下班时就回来了。”这时会计程姐正巧来上班说:“他说他车的开得快,所以昨天早上去昨天下午就回来了,昨天我还要给他介绍对象,结果他说他有对象,一直有对象呢。他没在家休息吗?”程姐看向一行人。
刚子听言立刻抬头,看向院子里的车子,没错,纪彦均昨天早上开的车子已经在院子里了,也就是说纪彦均真的昨天晚上就回来了!
程姐又说:“怎么了?有人找他?他说他今天不来上班了。”程姐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刚子却是脸色一变,忽然想起纪彦均前两天平平静静地说的那句话“下雪了,青青最怕冷了”,又想起纪彦均说让他以后帮着点闻亮和闻朋,现在回想昨天的那些话,其实是别有深意……刚子心头一凉,蓦地转对看向纪友生。
纪友生也立刻明白过来。
“上车!”刚子突然说。
纪友生最先反应过来,坐上逢青的小汽车,梁文华、纪宁芝随后坐上。
程姐在错愕中,看着小汽车飞快地驶出公司大院。
“怎么了?纪彦均没在家睡觉吗?”程姐嘀咕一声,进了办公室。
路上是厚厚的雪,车子跑起来十分危险,好在大土路上并没有人,旁边都是田地,刚子心里焦急,把车子开的飞快,心里喊着:“彦均,别出事,千万别出事,不就一个女人吗?妈的,不就一个女人吗?你有没有出息!有没有出息!当初她好好的时候,你怎么不发狠的疼她!妈的妈的!”
刚子的车子开的如同飞了一样。
车上的纪友生、梁文华、纪宁芝似乎都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个比一个惨白,梁文华双手开始抖了起来。
“宁芝,宁芝。”梁文华喊。
纪宁芝又开始哭起来,拉着梁文华的手:“妈,妈。”
“你哥,你哥……”梁文华声音颤抖着,她怕极了,她真的好怕她唯一的儿子出事啊。
纪宁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纪友生、刚子此刻都绷着脸,心上的弦绷着,希望事情出现转机,希望事情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糟糕。
“哧”的一声,小汽车停止,打滑打了四五米远,刚子猛地推开车门,大喊着:“彦均,彦均!”狂奔至乱葬岗闻青墓前,中间摔了一跤,爬起来继续跑,刚一到整个人定住。
“彦均,彦均!”
“彦均!”
“哥!”
纪友生、梁文华、纪宁芝跟前跑过来,三人同时站定,望着闻青的墓碑。
闻青的墓碑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雪,完全看不到白色以外的颜色,墓碑旁边似乎依着一个高大的雪人,没错,是雪人。
雪人,
雪人……
“彦均……”刚子不敢相信,轻轻地喊。
“哥。”纪宁芝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梁文华完全说不出来话。
“彦均,彦均!”纪友生最先冲过去,徒手扒着雪,喊着:“彦均!彦均!”
脑中一遍遍重复纪彦均的话:
“爸,那时候我就决定,这辈子非这姑娘不娶。”
“等闻青结了婚了,生了孩子,过得很好,我就考虑自己。”
“我这条命是闻青二叔给的……现在,就算我为闻青去死,我也赚了两年的寿命,何况是一辈子光棍呢?”
“我中意闻青。”
“爸,我是真喜欢闻青。”
“……”
一向看上去和善的纪友生,此时如同疯子一般,拼了命的扒雪,当他同刚子扒掉一层厚厚的白雪时,梁文华发出凄厉的喊声:“彦均!”这一声凄厉打破了水湾村的安静。
水湾村村民纷纷走出家门,向乱葬岗眺望,不少好奇心重的村民跑去观看。
“朋朋,你大姐坟前出事了!”
“闻家大嫂子,好几个人围着闻青前,是给闻青上坟吗?”
“朋朋,好多人在你大姐坟前,朋朋!”
“……”
姚世玲、闻亮、闻朋听讯,纷纷赶赴乱葬岗,其他凑热闹的村民也围观。
尚未到乱葬岗,所有的人都惊住了。
梁文华、纪友生抱着满身是雪的纪彦均痛哭。
“彦均。”
“彦均啊……”
“……”
“妈,纪彦均死了吗?”闻朋呆呆地问。
姚世玲也不知道。
闻亮看到此情景愧疚不已,因为闻青的关系,他极不待见纪彦均,哪怕纪彦均屈尊给他打工,帮助逢青运输步入正规。他仍旧对纪彦均冷冷淡淡,因为他二叔为纪彦均而死,他姐姐也已经死了,他姐姐曾经不顾流言蜚语和纪彦均在一起,换来的是纪家对他姐姐的刁难和不屑,这都是纪彦均的错!
然而,纪彦均面对闻家,面对水湾村的指责没有反驳一句,把逢青的工作做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