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楚波鸿番外(2 / 2)

缩在角落里的九命猫有些着急地走到他的身边转圈圈,是的,它的三魂七魄不全,所以心智就是凡间的猫儿,难怕现在已经有了八条尾巴,如果是妖修,八条尾巴离破碎虚空只差一步之遥,可是他面前的这只笨猫,此刻连话也不会说,着急时也只会呜呜地叫。

你说你,你怎么这么笨呢?

本来这只九命猫是无论如何也修炼不出八条尾巴的,只是他用了改天逆命的手法,他把自己拯救万生的功德,按在了这只笨猫身上。

因为他终究是要飞升的,可是飞升带不走这只笨猫,它这么没用,这么蠢笨,万一被人欺负了该怎么办,所以就把这无尽功德,按在它的身上好了。

有功德护住它,那就谁也欺负不了它了。

那只笨猫还不知道自己变成了大妖怪,它对多长出来的尾巴感到十分新奇,一天到晚都可以追着尾巴玩,然后见到凶神恶煞的人就害怕,一定要躲在他的身后。

他有些无奈地和那只笨猫说,你一爪子,就可以拍死别人了。

那只小笨猫傻傻地伸出自己的小爪子,踩奶似地往他身上摁。

多么笨的猫啊。

就像此刻,这只笨猫见他吐了血瘫倒在地,急得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小心翼翼又颤颤地伸出小爪子,往他身上按了按。

你说,这个世界上,这么会有这么笨的猫,让他一点也放心不下。

有一滴泪从蓝眸中滑落,滴到他的脸上,他想,是了,这就是他的命中劫数,是因为他,对方的魂魄不全,那日在芸芸众生中,他唯独一眼就看到了那只小猫,于是十方宇宙都看到了,他沾染上了这个因。

所以他输了,他终究是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输给的不是天道,输给的是他面前这个连话也不会说的小笨猫,输给的是被他无情道所伤的爱人。

天道是一只暗金色的眼睛,眼似日蚀,冷漠无情,什么也装不下,任何东西也不能被它放到眼里。他看着那只眼睛,却想起了另外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湛蓝澄澈如天空,那双眼睛只映出他一人的容颜。

原来他苦苦追寻的大道是这番模样吗?

恍惚间,道心已破。

他和天道做了交易,他把一切都给了天道,只求天道把他的爱人还回来。

师尊知道了他的决定,虽然很是失望,可也只能说,天命不可违,就算是泄了天机,到头来也只是一场空。

是的,师尊很早就说了。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可他百年前就沾了因果,又叫他此生如何离于爱。

他死在了天劫下,又转世成为了楚波鸿。

他本是剑灵之体,可是当初那把九渊剑镇压了恶鬼修罗,沾染上了煞气,本来那无尽功德是给他来压住煞气的,他却把所有的功德给了那只九命猫。

所以他转世后,原本的剑灵之体被滔天煞气盖住,变成了天生煞气。

所谓天生煞气,可以理解为天煞孤星。他的父母早逝,他又被朝廷强行征兵,因为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激发了他体内的煞气,他变得嗜杀而无情。

十三踏入战场,十七封为威武大将军,而后辞去官职,成为江湖中的剑客。

后来他经过九渊剑,把沉寂千年的九渊唤醒,九渊出世,惊动修仙界,灵剑宗为了夺取九渊剑,强行把他收为灵剑宗弟子,却又怕他的天生煞气,于是不传他功法。

他借助九渊剑的力量,盗了仙书,叛出宗门。

而后他就看到传承开启,他也终于见到了自己等了三千年的人。

那时的他没有以前的记忆,所以也不会知晓,这次抬眸相望,视线相交是一个人花了三千年的等待。

有一个剑修,放弃了所有的一切,等了三千年,等到今生的相遇。

当记忆全部苏醒时,他睁眼就看到了他的爱人,那是和天外之魔里面的幻境全然不一样的爱人,他的爱人生的好看,眉眼如画,当茫然地眨眼向他看来时,就像是三千年所有的风雨都揉碎了,进了他的眼里。

如果一段情,埋在三千年的时光里,那么再取出来时,就酿成了醉人的酒。

那坛酒全部倒在了他的心里,有一种不真实的眩晕感笼罩住了他,他等这一天真的是等了太久太久了,这是盼了三千年的一场大梦。

他想起三千年前,他的师姐知道了这件事时,那样惊愕的目光。“小师弟,你当初就不该捡这只猫回来!这哪里是缘,这是天道下的陷阱!如果我早知如此,当初你去闭关,我就掐死这只猫!”

云霄剑贴着师姐的侧脸斩到她身后的墙上,冰冷的剑身上映出师姐不可置信的瞪大的眼。

他抱着那只九命猫,垂眸,轻声道:“就算是孽缘,”一身玄衣的仙君抬起眼,“我也认了。”

他其实想了很久,求仙问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长生吗?修了无情道,成仙,而后和天道一样高高在上,没有任何感情,永远站在天上俯瞰众生。

世人所求的长生就是这样的吗?可是,就算是凡人,他们的一生中也有无数次寂寞的时光,凡人之所以渴望长生,想要延长的绝对不是这样的寂寞时光,而是与他们珍惜的人和事相处的时光。

总有人说,愿时光停留在这一刻,让这一切成为永恒。

那一定是很美好的时刻,而不是冰冷如九渊下的寒冰的时光。

其实他捡到九命猫之前的时光,是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那些时光寡淡如白水,一眼就可以望到底。

他冷得就像是荒原里的雪,一身肃杀之意,伤了他人,也冻了自己。

他此生是无趣的,练剑,苦修,练剑,苦修。

北海的雪莲开了一大片,他抱着九命猫去看花,那只笨猫躺在他的怀里,对着那片花海喵喵叫,他也静静地望着那片海,许久,道:“我们用一百年来享受,好不好?”

回答他的只有被风吹散的喵叫。

有很多人问他,值不值得。

直到此刻,他看到面前的人泪眼朦胧地抱住自己,带着哭腔道:“大混蛋!你终于醒来了!”他的心突然一软,从万年寒冰化为初雪,而后是春日的流水。

他想,是值得的。

九渊剑上的剑影化成一条细长的红线,红线的这端系着他的指骨,那端系着姬清。

是的,他叫姬清,他的挚爱叫姬清。

那日在传承中,在他还不曾找回记忆时,那只小猫咪伸出小爪子,认真地一笔一划在他的掌心写下这两个字。

他看着那只九命猫,心中涌起一股很复杂的感觉,那时的他自然不会知道,这种感觉是沉寂千年的悸动,他曾经有一只三魂七魄不全的小笨猫,而后他用一切补全了那只小笨猫的魂魄。

此刻姬清就懵懵懂懂地看着指骨上的红线,自然也不清楚,这段看似干净的红线淌了多少鲜血。

他说天道无情,可他自己又何尝有情呢?他把众生作为砝码,把万兆冤魂放在天平上,而后得来了他爱人的魂魄。

他本来就是修炼无情道,内心的情感之海早已干涸,只是那一日,他抱起来一只九命猫,对上那双湛蓝的眼眸,于是早已枯竭的情感之海竭尽全力,挤出一段情。

他所有的情都只给了面前的人。

他的小指微微勾了勾,姬清的手指也跟着动了动,对方亮晶晶地抬眸看着他,然后露出宛如稚子般纯净的微笑。

他的爱人问之前发生了什么,其实没有什么可说的,确实一切都是无趣的。

“只是有一个剑修,他放弃成仙的机缘。”师尊对他说,如果想要强行破情劫,那就把因果抹杀了,只要杀死那只九命猫,他的面前就是一条康庄大道。

“放弃千年苦修的无情道。”原本是太上忘情,却对一个人情有独钟。

“放弃了九渊剑。”和天道做了交换,将九渊剑压在地狱之门中,镇压恶鬼修罗。

“用仙人之资和无上功德,等了三千年,向天道求来了一段姻缘。”他是天生煞气,而他有无上功德,所以他们天生一对。

他看着面前懵懵懂懂的小奶猫,突然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上一辈子,几乎从来也没有笑过,因为他修的是无情道,因为他是剑灵之体,可是此刻,他就这么自然而然地笑了出来。

他说,“姬清,和我成亲吧。”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那日洞房花烛夜,他把姬清欺负哭了,那双蓝眸委屈地睁着,目光朦胧,眼睫上的湿痕像是忘情湖上终年的雾气,水汽越来越多,于是终于流下一滴泪,没入鬓角之中。

三千年前,也有这样一滴泪落在他的脸上。

他那时想的是,这是他命中的劫数,是他欠下的因。

可是那一刻,当他吻上那泪痕时,想的却是,这是他命里该有的缘,是他终于等到的果。

师尊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可你是我此生的挚爱,我又如何离了你。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