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轮到她皱紧眉头,愣怔地望了他半天。
“看来三姑娘是舍不得放开谢某的手了?”见她这傻样,萧珩戏弄般地同她说,眼睛却望着她红艳艳的嘴唇,方才手心的酥.麻触感到现在还没有消散。
意识到自己的失礼,顾芷柔慌忙松开他的手,夏日的寝衣有些单薄,她又往床榻里面退了一些,随后用锦被将自己团团裹住。
“谢公子的娘亲,没有教过公子夜闯女子闺阁是失礼之举吗?”她抬起头倔强地望着他的眼。
听见她提起自己的娘亲,他眸色暗了几分,透过床幔死死地盯着她,“那三姑娘的娘亲呢?没教过姑娘知恩图报?没教过姑娘信守承诺?”
他承认自己说这句话时心中有几分气,气她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气她一心一意只想嫁给她那表兄,还气别人老是惦记上她。
可他很快便后悔了,他瞧见她低下头,话语中有几分倔强几分伤感:“我阿娘去世时我尚且年幼,她是没教过我。”
他强忍住想将床幔掀开的冲动,仍直直地站着,“是我在说气话,三姑娘别生气。可我娘亲也已去世近四年,说来家母祭日还同令慈是同一天呢。”
她有些奇怪,他如何知晓自己阿娘的祭日的?
她抬头望他,像是在等一个答案。
“我没骗你,是六月二十三是吗?这话是你亲口同我说的。兴许你真的全忘了,可我都还记得,”他突然弯下腰来,“阿柔我怕你后悔,更怕自己后悔。从前我没护住你,今生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他的话说的莫名其妙,她听得一头雾水。
望见她狐疑的目光,他狠下心来。若是任由事态发展,她只怕真会嫁到江州离自己远远的,叫他再也瞧不见她。要他亲眼看她另嫁他人为妇,他做不到。
“罢了,你不信也没关系。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仔细听清楚,”他停顿片刻,“太子也瞧上你了,这事儿想必你也心知肚明。若是他有心查,你真不怕查到贺家头上,贺家遭殃吗?”
“你仔细想想,薛平的事虽是我做的,但皇后查到了定然会算在贺家头上。如今江北侯一家已成了她的弃子,她本不会在意,可若是知道她那宝贝儿子瞧上了你,定然会将你里外查个清楚。到时,你猜猜会如何……”
顾芷柔听了一阵后怕,小脸已苍白,后背直冒冷汗。她一向觉得自己不是个蠢笨之人,怎的没想到这茬儿。
见她这般模样,萧珩继续说:“到时候,你那位三表兄会如何?还有贺家众人会如何?你有想过吗?”
顾芷柔咬着下唇,紧闭着眼睛,想起今日哥哥在马车上问她的问题。
是啊,自己对表兄的不舍还不及对阿悦那小丫头的。她兴许并不是心悦表兄一定非嫁给他不可,而只是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嫁给他之后能离盛京远远的,能离顾家远远的,能离曹氏远远的。
想明白之后,顾芷柔下了决心。表兄是家中独子,不能被她连累;贺家的百年基业,也不能毁在她手中。
“照谢公子这样说,我就只能嫁给太子了?”她讥笑着问他,他却迟迟不回答。
她于是接着说:“谢公子对东宫如此了解,想必身份不仅仅是苍州富商那么简单吧?”
他沉默了片刻,望着她,“之前并非有意隐瞒,实在是去江州有要事无法告知我的真实身份。我其实是……”
他想起前世她在选妃宴上望见他之后的反应来,有震惊,有失望,还有疏离。
后来再次和她相遇,他才知道她对皇宫的厌恶。正因为记得,他如今才这般犹豫不决,可眼下让她屈服于自己的身份,不敢再嫁予她三表兄,似乎也是个好办法。
他暗自咬牙,“我是二皇子萧珩。”
他说完,瞥了她一眼,她仍坐在床榻最里面,对于他的真实身份并没显得有多惊讶。
其实顾芷柔早就料到,第一次见他时,她就瞧见了他通身的贵气。还有他那双和太子那般相像的凤眼,她早该猜到的。
可如今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若是江州上他没救她,她现在已是那芦苇荡中的一缕幽魂。若是后来他没从薛平手中救下她,她恐怕也只有自刎这一个下场。她的心中还是记得他的恩情,只是他老是拿这些恩情来胁迫她……
她又想起小院中薛平的惨叫声,想起他命令属下时的绝情。
她的眉眼在微弱的烛光中冷了几分,“所以,若是太子没瞧上我,你没法拿这事来威胁我。你是不是也会拿当初对付薛平的手段对付我三表兄?”
他望着她,声音冷冽,“是,若是他真敢娶你。但这事我会事先同你说,我相信你心中是有抉择的。”
听见他的答案,她对他的误会更甚,“我会修书同外祖母说废除婚约的事,如今殿下得偿所愿了,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她的声音带着怒气和刻意的疏离,他只又沉沉地望她一眼,转身翻出窗户。
他走之后,顾芷柔心事重重,辗转反侧了许久方得以入眠。
可睡着之后,她又发起了梦魇。
梦中,萧珩从假山后窜出来拽着她的手迟迟不肯放开。她眉目清冷,他却霸道十分。
再然后梦境转换,她竟与他情谊绵绵地在城外的澄湖边上赏花散步。他们紧紧相拥,紧到她竟觉得喘不过气来。
她又夜半惊醒,心口又是疼痛不止,她摸了摸枕下从白马寺求来的平安符,攥入手心捂在胸口。
半晌过后,才缓过神来。
次日清晨,小婉见她双眼乌青,脸色苍白,只一边将床幔挂起来一边絮叨,“姑娘又犯梦魇了?要是从前那位谢公子身边的谢老先生在就好了,有他开药方姑娘定能睡得好些。”
顾芷柔现在一听到“谢公子”这三个字就止不住得头疼,她就不相信没有谢老先生的药自己就没法子睡好。
她揉着脑袋吩咐小婉傍晚时多点一碇安神香,再给她泡些香蕾饮来。
她的话直听得站在门前的冬影皱起了眉头,昨夜自家主子来过她自然是知道的。主子到底是做了何事,姑娘才这个样子?
顾芷柔揉着脑袋起身梳洗,许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今天她吃早饭也没什么胃口,只饮了几口清粥就再吃不下了。
冬影见了,又皱了皱眉头,中午给萧珩送的密函中只写着:三姑娘昨夜未歇息好,身体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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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殿中,谢允得了冬影的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