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人最爱四雅,曰点茶,曰焚香,曰插花,曰挂画。如今三雅有了,只差最后的画。
林绣笑吟吟地看她,摆出笔墨来。白墙空荡,庄娴略一思考,提起笔来画一幅竹。
既可食有肉,也要伴竹居。这意趣分外喜人。
林绣正绞尽脑汁要作一番赞美的长篇大论,看见门口有人掀起帘子。
不等她穿好鞋子迎接,庄娴就快步走过去解释着,“明日才有呢。”
林绣伸回脚,坐在桌案后悠悠地吹着茶。怪不得说当老板的快乐普通人想象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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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天,说变就变。晌午时天气还极晴好,突然间就下起雨来。
学堂早早下了学,林绣乐得如此,忙把淋了雨的大人小孩迎进店来。
屋檐下的残雨滴滴答答落在脚边,攒成一朵小小的雨花。
春生娘合上伞,抖搂净雨滴才走进来。不大的铺面布置得洁净素雅,门口处铺着块柔软毡布,让湿了鞋的人不至于滑倒。
靠墙处立着一小小书架,供人在等粥时阅读。有当朝大儒何老先生的诗选,也有江学士等人的集子,纸页俱是崭新洁白,散发着清幽墨香。
掌厨兼迎客的是位极年轻的小娘子,正满面春风地招徕着。
春生有些受凉,在家歇息了几天,嚷着要喝粥。她端上自家熬的白米粥,那小子却扭头,非让买什么状元及第粥回去。这孩子喜好一日一变,一会是爆米花一会是及第粥,还都是她从未听过的东西。
春生娘摇摇头。白粥和咸菜窝窝头就是顶美的搭配。粥里加料,想想也腻口。
刚一坐定,小娘子快手快脚地沏好茉莉花茶,一桌摆上一碟毛笔尖一样的酥糖,笑着说是赠菜。
口味倒在其次,主要还是讨个彩头。春生娘拈起一个看看,脸上浮现起笑意,做得确实逼真。形似狼毫,笔头饱满,层层起酥。
林绣站在一旁有些忐忑,这毛笔酥并无笔杆,也无蘸墨。
本来该有麻糖做杆,她嫌麻烦又不卫生,就偷懒省了这步。至于磨成墨样的蓝莓酱,这个时节去哪买蓝莓呢,因此也可舍去。
如此到装盘的时候,才发现实在小家子气。庄娴摘片紫苏叶放在中央,才略好看些。
这酥糖看起来梆硬,春生娘有些迟疑地咬下。薄衣松脆掉渣,一层一层在碰到齿关时碎开。
虾须般细,银丝般亮,比过年时吃的花生糖还要酥软。这口味并非粘上牙膛的死甜,而是丝丝缕缕在舌尖化开的蔗香。
本来只想给春生打包一份,她突然改了主意,吩咐着店家来两碗。
灶台处传来很清脆的一声应答。
旁边的小女孩拿了片羽毛逗猫,美其名曰给它“抓虱子”。林来福被痒痒得抓耳挠腮,可惜无人解救它,只能“哦咪哦咪”厉声叫唤。
铁锅烧得极热,加了薄油进去,白烟“腾”的淬起。
葱花在油里上下翻滚,逐渐凝聚而变焦黄。
林绣在进门处的灶台忙活,边偷闲向外望去。
有小孩子探出舌头来接雨,“叮”声雨花溅开,汽水一样甜滋滋渗入人心底。
第16章状元及第粥他的手心被直接握住,传来
与江南的杏花烟雨不同,盛京的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有骤降的温度证明它曾光顾过。
都快秋天了啊,林绣挖出一勺槐花蜜泡水,心中很是感慨。她小心地拧紧盖子,又有些雀跃,很快就能用桂花蜜填满蜜罐了。
街道坑坑洼洼处仍有积水。大明白天的,行人却不多,或许趁着阴天都在家睡觉。
移观道上冷冷清清,只有家小店门口聚着人。
有人怠懒,还穿着夏衣,自然被凉风吹得头昏脑涨。赶忙坐进店来,一壶热腾腾碧滢滢的茉莉花茶喝下去,只觉鼻孔通气、浑身舒坦。
进门处就是口大锅,黑亮如新,风里来雨里去的却并无尘埃。
白水滚着,文火慢煨,锅里发出些极美的香味。
熬粥的小娘子慢慢搅着锅底,抛入块豆腐。这豆腐嫩生生、软沓沓,没骨头一样一搅即化,隐入白米中不见。
一个个天青色的碗高摞,底儿微微发黄,让人忍不住想象着,其中盛过怎样的香与热。
猪杂下水、丸子冬瓜之类的都很便宜,“咕嘟咕嘟”沉入滚水中。她清早去小摊上挑回一筐,均洗净切成杏子般大小的块,如此最适宜煮粥。菠菜一掰两折,青白浮沉。
煮着煮着,原本素面朝天的白粥染上些酱色,极鲜明的色彩对比霎时间黯下来。菜叶与猪杂与丸子,渐渐显出些相同的模样。
若熬成黏答答浆糊般就不美了,需得水米分明又自相融合。小娘子捅了捅灶火,往里头抛入勺盐,取个空碗盛了点尝尝咸淡。
食客们的目光不约而同看向她,咽口水的轻声响作一片。
小小的店里人头攒动,热气无处遁形,精准地钻进每个人的鼻尖。
香啊,实在是香。
等饭的过程总是让人心焦,有人摩挲着墙上的墨竹,画得果真有味。
“老板,你这么好的手艺,为何不扩大店面呢?”同桌人纷纷附和。
林绣搅拌着粥,抬头笑道,“暂时还缺着些银两。”若非实在囊中羞涩,她也很想拥有一家自己的店铺。
和自己预想的不同,除了紧邻书堂的学生,不少老饕也寻过来点名要喝状元粥。她心中暗自奇怪,这可不是那状元郎的噱头能吸引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