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1 / 2)

结果等她睡醒了想起来吃两口素面填肚子的时候,子佩匆匆进屋来报,姚家初娘子来了。

三娘子也被惊到了,面都顾不得吃了,连连让子衿给自己换衣梳头,又让子佩去张罗热茶和点心,生怕一会儿有所怠慢。

索性姚初娘子此番登门是正经造访,是以进了府,她是先去了明月居拜见了秦氏,然后又去了申罗堂拜见了许老夫人,是以兜兜转转这一大圈的,等她赶到三娘子的海棠轩的时候,也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了。

“姐姐可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啊。”面对姚初娘子,三娘子不愿摆深沉,反正如今她本就是小丫头片子的年纪,两人又是私下见,三娘子想着自己活络些总比刻板正经要来的更讨人喜欢。

而姚初娘子闻言,果然抿着笑意伸手就捏了捏三娘子粉嫩的小脸,抱歉道,“我这不是第一次登门做客么,总不能长辈都不见就直接跑来你的小院儿里吧。却不曾想你家老太太还特意吩咐丫鬟给我煮了甜茶,我不吃总是不成体统的,这才晚了一刻钟,倒让你给寻着把柄了。”

“祖母请你吃茶了么?”三娘子闻言连忙顺杆爬道,“那敢情好,可省了我这一壶碧螺春了,想必姐姐现在肚子还饱着呢,回头那碟子水晶糕说不定都能保下来。”

姚初娘子一愣,顿时哈哈大笑,好半天才抹着眼角渗出的笑泪骂道,“好你个许孝熙,我头一回来你这儿做客,你非但没想着怎么拿吃的喝的招呼我,倒尽想着怎么替自己省吃食了,你这骨子精明劲儿,看我以后还给不给你带好东西来。”

“姚姐姐就是心疼我,若这会儿真给我带来了什么稀奇的好玩意儿,姐姐可不许藏着掖着呢。”眼见寒暄得够热火了,三娘子便亲昵状的搂住了姚初娘子的胳膊,一边将她好生的引进了内屋厢房,一边冲一旁的子佩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让屋里伺候的丫鬟都退出去。

姚初娘子这是第一次来许府做客,更是头一回进三娘子的海棠轩。一路走来,她见着这不大的连院着实简单,一间外堂,一间耳房,里头的内厢房边上还有一个极小的抱夏,地方小的都不及她的独院一半大,可布置的却是清新雅致别具用心的。旁的不说,就单说那一只放在窗台上的插着两朵含苞待放金红山茶花的青釉白地长颈瓷瓶,便多少能看出一点三娘子的精致来。

“姐姐快坐,这两天转眼就热了许多,姐姐先喝口茶擦擦汗。”就在姚初娘子出神打量屋子的时候,三娘子已经递上了绞干的帕子,笑眯眯的拉着她在临窗的罗汉床上坐了下来。

姚初娘子一回神,接过帕子的时候才发现屋里静悄悄的,方才周遭簇着的几个丫鬟不知何时已退了出去,连带着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家婢都不知了去向。

“我想和姐姐说说贴己话,随着姐姐一并来的小丫鬟我让子佩带着她去耳房喝茶了,姐姐放心,我屋里都是乖巧的人,不会让姐姐的人吃亏的。”见姚初娘子正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三娘子索性就大大方方的开了口。

☆、第16章乌衣巷?对坐哭诉(上)

姚初娘子今日来的唐突,在三娘子眼中无外乎就是那句话——无事不登三宝殿。

诚然,昨日万云楼一聚,她和姚初娘子是有着相见恨晚之感的,但三娘子相信,就算再觉得她许孝熙可以深交,可姚初娘子这样的贵门嫡出小姐也决计不会在第二天就“噌噌”的跑来找她打发时间闲聊的,此番姚初娘子登门,必是有事要说。

而这“事”嘛……三娘子心中暗暗思忖,或许多半应该和奉姐儿有关吧。

“母亲说的没有错,妹妹……你是个七巧玲珑心的。”面对三娘子的诚意坦然,姚初娘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可是再抬头的时候,她却下意识的拿着手中的帕子抹起了眼泪。

“姚姐姐……”三娘子一时不知要如何接话,只能默默的伸手抚了一下姚初娘子微颤的肩。

“其实我今日来,是来同妹妹道谢的,妹妹明理懂事,我姚家姐妹都欠了妹妹一个人情。”

“是……因为奉姐姐吗?”姚初娘子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三娘子觉得也没什么是不能再摊开来说的了。

姚初娘子闻言,含着泪咬了咬牙点头道,“那个被猪油蒙了心的,便是连母亲和祖母都不曾想到吴家母女竟会做出这般恬不知耻的事来!”

“可是,我不懂……”三娘子有些纳闷,“姐姐是如何知道奉姐姐做的那件事的?”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在妹妹面前我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姚初娘子冷笑道,“妹妹也觉得奇怪吧?万云楼那一出龌龊的闹剧妹妹捂得好,她吴念奉也捂的好,照理说这事儿应该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才对!可偏偏吴家母女心念大的很,昨儿傍晚咱们回了府,奉姐儿就跑到了我母亲跟前去请安,说什么希望我母亲去靖安侯府说个媒,哪怕是做小,她也是认了的。”

静得可闻针落的屋子里顿时响起了三娘子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饶是她重活两世,这节骨眼儿上三娘子也实在是找不出什么词来形容奉姐儿此人了。

“你说,可不可笑!”姚初娘子忿忿又道,“无奈开始母亲只当她吴念奉就是说了句玩笑话,可谁知她竟当着我们姐妹的面,把之前在万云楼发生的下作事都说了一通,还说若非因为你搅合,陆二爷定会对她怜香惜玉的……”说到这里,姚初娘子气得整个人又抖了起来,“我自认从小也是见了些市面的,可却不曾知道这世上还有这般自不量力恬不知耻的姑娘家!她今年已经一十有四了,比我还虚长了一岁,这大设防的年纪,竟就这样横冲直撞的往一个陌生男子的怀里冲,我真是……”姚初娘子哭得泪如雨下,手中的那方帕子已湿了大半,本是有神的双眸顿时红得如核桃一般肿了起来。

“姐姐快别哭了,既晓得她是个不知礼数的人,也便犯不着同她置这样的气。”上一世,三娘子自己把自己活得金贵,宽慰人的话一年也说不上几句,而这一世,虽她多少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可府中上上下下对她还是多有恭谨的,是以这宽慰人的话她也很少有机会说,因此这会儿对着哭成了泪人的姚初娘子,三娘子不免显得有些局促。

☆、第17章乌衣巷?对坐哭诉(中)

而姚初娘子显然是为了坦诚而来的,闻言便摇头张口道,“妹妹还小,又是久居邵阳县,对帝都的事儿知道的并不多。先不说那靖安侯府的陆二爷头上是已经有了婚约的,就单说咱们这样年纪的深宅小姐,若是吴念奉这事传了出去,那母亲回头还怎么帮我出去说媒啊!”姚初娘子说着说着愤从心来,便一下子扑在了身旁的大迎枕上蒙着脸耸着肩就又放声哭了起来。

三娘子自然清楚姚初娘子这番话里的意思,可此刻碍着身份年纪,她却无法说出什么安慰人的话来,是以只能在心中微微叹了叹气,然后默默的坐在一旁等着姚初娘子哭完。

也不知过了多久,姚初娘子的哭声终于轻了下去,三娘子见状,连忙将一旁已经凉了的茶推到她的面前,然后轻声道,“姐姐且喝口水润润嗓子,为了那种人哭哑了声儿可是不值当的。”

“让……妹妹见笑了。”姚初娘子直起了身,一边摸着如核桃一般红肿的双眼,一边颤颤得端起了茶杯。

“我嘴笨,见姐姐哭得这样伤心也是不忍,可……我、我也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姐姐才好。”三娘子说得结巴,脸上神情尤为真挚。

姚初娘子见状就猛地摇起了头,“妹妹快别这么说,昨日在万云楼,妹妹已经做的很体贴仔细了,若不是妹妹,咱们姚家的姐妹可就都要跟着遭殃了。”

“方才姐姐说,那陆二爷是已经有了婚约的?”这事三娘子自然是知道的,陆承廷的嫡妻是武平侯府宣家的嫡女,这桩婚事在当时也是街头巷尾的美谈。

武平侯府三代入营,头上都挂着响当当的军功,家中子女嫁娶之人非富即贵,沾得也大多是皇亲国戚的人脉,且宣家这个嫡女称得上是帝都才貌双全的奇女子之一,从小出入宫廷,深得皇后娘娘的疼爱,当年出嫁,据说她那绵延数十里的嫁妆中的头一抬就是皇后娘娘钦赐的一对龙凤呈祥玉如意。

只可惜,天嫉红颜,三娘子知道,陆承廷的这个嫡妻很早就香消玉殒了,好像也就是在自己出嫁前后的那一年中。

但不管是靖安侯府还是武平侯府,对当年和现在的三娘子来说都是高不可攀的贵宅门第,所以关于陆、宣两家的婚事,三娘子知道的并不多,也不过就是模糊笼统的听了几耳朵罢了。

而姚初娘子这会儿已是哭尽了眼泪缓过了神,闻言便道,“是,说起来那日七妹唐突,称陆家二爷是咱们的表叔,妹妹可还记得这事儿?”见三娘子点了点头,姚初娘子继续道,“我七妹这一喊其实也没错,靖安侯府和咱们家是沾了亲带了故的,我们外祖母和宫里的蕙妃娘娘是表姐妹,蕙妃娘娘你知道吗?”

三娘子自然知道,可面上她却佯装糊涂的摇头道,“宫里的事儿离我们这样的人家还是有些远……”

姚初娘子便连忙解释说,“蕙妃娘娘就是靖安老侯爷的胞姐!”

“原来如此。”三娘子装着恍然大悟的点了头。

☆、第18章乌衣巷?对坐哭诉(下)

可姚初娘子却苦笑道,“可其实咱们喊这一声表叔实在是高攀的,外祖母和蕙妃娘娘幼时还有些走动,自打娘娘进宫以后就鲜少联系了,如今靖安侯府风头正盛,又和武平侯宣家结下了这样体面的亲事,往后那就是只见富贵的路子。所以父亲和母亲平日就总耳提命面着,让咱们这些小辈也别总是随处张扬和靖安侯府的这层关系。”

“世伯和伯母怕也是知道富贵难共的道理,其实不高攀,也是对姐姐最好的保护。”

三娘子这句由衷的话惹得姚初娘子眼前一亮,连连拉住她的手道,“母亲真是没瞧错人,妹妹心思灵透,眼界甚宽,是个识大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