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单妈妈迎合道,“去年秋天那会儿您还记得吗?娘娘去禅云寺替皇上祈福,下山以后过府留下用了膳,少有的团圆饭,一家人吃的高兴。可吃到后来,唯独二爷一人拎着一坛酒出了膳堂。”
“怎么不记得。”老太太眯起了眼,眼眶有些莹润,“那时候也是蕙妃娘娘最先发现他不见了,跟出去,姑侄俩就那么迎风坐在竹香廊里聊了大半个时辰。我听了都后怕,娘娘是何等金贵的身子,这个承廷,这么大了还是不细心……万一娘娘寒风侵体染了疾,那可不是小事。”
“索性娘娘非但身子无碍,回宫以后还替二爷说了许家这门亲。”见老太太伸手要取茶,单妈妈连忙托杯递了上去。
“其实。我也不是嫌许氏贫寒,你知道的,咱们家不兴这些攀高踩低的事儿,只是今儿一见,这孩子比我想的还要纤细瘦小些,也不知回头能不能镇住眼下那乱糟糟的桃花坞。”
老夫人这句话,单妈妈当下实在是接不上口了,是以过了好久她才叹气道,“您也别太操心,这才第一天呢,单见了这一面,自然是瞧不出什么花样来的。左右二爷屋里有老奴瞧着呢。若这新进门的二少夫人是个沉得住气的,也是个有能耐的,那他们夫妻和睦,自然比什么都好。可要是二少夫人手腕弱了些,您回头再挑两个得力的媳妇子送进桃花坞左右管着大事儿也就成了。毕竟是蕙妃娘娘点了头的,想来二少夫人定也是个性子宽厚待人温善的,这点肯定错不了。”
“你说的没错。”老太太闻言,这才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也罢,人都已经过门了,若是不懂事,调教两年也能知个冷暖了,桃花坞里有你看着我很放心,这两年世子爷的身子不好,大家的心思就都在睦元居那儿,桃花坞里头,你就多费心吧。”
“哎呦瞧您说的,这本就是老奴分内的事儿!”单妈妈一听,连连福身行了礼,表决心的时候是一脸的坚定不移。
☆、第72章金樽对?游园初识为臭臭儿投9钻加更!
可是,不过才一个早上,三娘子就彻底后悔了。
什么春天可以采了梨花酿酒,夏天可以坐在池边垂钓,秋天可以拍了杏仁烘烤,冬天可以支个棚架捉鸟。什么一年四季,季季翻新,移步换景,移景换情。
这靖安侯府实在是太大了,早上的时候她光站在那儿隔空远望,倒觉美景如画令人飘飘欲仙,她心中总暗暗有种“一朝摘得富贵闲,是羡浮生不羡仙”的感慨。
可谁知道,当她真的用走的逛起这偌大的侯府以后,不消半个时辰,三娘子就已经想不管不顾的掉头回屋了。
因为她的脚,实在是被磨得太、疼、了!
“是不是很大?累吗?”偏和她并肩的裴湘月和个没事儿的人似的,这逛了大半个时辰。她的步子非但没有慢半分,反而好像还隐隐的加快了一些。
“不、不累。”三娘子当下完全是哑巴吃黄连,只能硬着头皮生生的扯出一个不算太糟糕的笑容,然后转过头继续佯装看风景。
“总是要带你走一走熟悉一下的,寻常呢,若是要从东堂穿游廊过去西边办事儿。自有妈妈事先备好了滑轿代步的。”
“有……滑轿可以代步?”三娘子只觉得当下有些晕眩。
滑轿是一种最简单的双杆撑椅式的轿子,这种轿子很像宫里用来代步的步辇,只是步辇为宫物,不能随意制作供私家为用,所以前朝有巧匠便将步辇再简化了一些,改称滑轿。专供富贵之家代步。
“自然有。”裴湘月被三娘子愣愣的神情惹笑了,“西边那座灰楼看见了么,那是陆家的祠堂。虽平常的日子也不会有谁走到那儿去的,可遇着逢年过节开屋祭祖什么的,若要满院子人浩浩荡荡的走过去,那多费事儿。”
听着裴湘月的话。三娘子不由好奇的就在脑海中假想了一下那场面,禁不住就微颤了一下肩道,“还是滑轿更利索些。”
“呵呵。”裴湘月忍不住笑出了声,“可我想着弟妹你刚刚嫁进来,以后要管着二爷屋里的那些琐事,这偌大的内院。东西南北都住着什么人,有些什么景,总是要亲眼见一见记在脑子里才好的。”
“让大嫂费心了。”三娘子赶紧正了色,忽而又郑重其事的冲裴湘月点了点头道,“大嫂放心,我走的动的!”
裴湘月的笑声更盛了,半晌才顺了气拉着三娘子的手从偏径走到了湖边的溪风亭,“确实怪累人的,左右也不在乎耽搁一会儿,咱们歇一歇再逛。”
三娘子点头如捣蒜,二话不说就随着裴湘月坐了下来。
这溪风亭依湖而建,有半边的手栏延伸至了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亭边载了几株梨树,三月春归,梨花泛泛,清风徐徐,暗香犹袭。如瑞雪降临般的花瓣随风飘落至水面,点点涟漪悠然飘散,似波澜不惊的心湖偶遇明艳,悸动不止。
“你可知,为何外面传着这么一句话——敬文巷口三宅门,三宅成府独一臣?”稍事休息了一会儿以后,裴湘月忽然就问了三娘子这么个问题。
三娘子愣了,这句话她上一世确有耳闻,不过也就是听过一两次罢了。那时她早已远离帝都。日子过得水生火热自顾不暇的,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去管这些身外的八卦,是以自然就不曾深究过。
所以,当下她就老实的摇了摇头,“不瞒大嫂,这话我只听过几回。却不知其意。”
“公爹在族中行三,承袭侯位,独院住开。可是陆家一族四门是不曾分家的。”裴湘月说着伸手指了指北面道,“除了咱们侯府,一墙之隔的北边还有一座陆宅,正门是开在邻街的广元巷口的,那里住着陆家的大老爷。”她说完,又反身指了指南面,“那里住着四老爷一家,门是对着广元巷尾的。二老爷早年经商客死异乡,二房一家如今住在双溪县的庄子上,二老爷子嗣单薄,二婶婶身边只有一个女儿傍身,公爹一直想着让云锦妹妹能选贤招赘,最近正在物色人选。”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将人多口众的陆家一门径直展在了三娘子的面前。可裴湘月的话虽简单,但三娘子却深谙其中隐而不语的深意。
公爹靖安侯是世袭爵位的,也就是说。不管早年陆家子嗣如何,在现在还活着的三个老爷中,只有三老爷靖安侯是本族嫡出。而这些年,靖安侯威名在外,可大老爷、四老爷却不曾走过仕途,不管是那句“三宅成府独一臣”还是南、北两座陆宅府门的朝向。都说明了陆家上下现在三房唯大的局面。
但是,偏偏现在的陆家,开枝散叶子孙延绵,一个世子爷,若干亲兄弟,嫡出的、庶出的,年少有为大有人在,远的不说,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陆承廷就是一个好苗子。
裴湘月这是想告诉她,正因陆家没有分家,侯府照拂有加,所以这水,深的很!
“听大嫂如此一说,孝熙受益匪浅。”
这就听懂了?见着三娘子冲自己柔柔的一福身,裴湘月却有些不可置信了。
陆家明面风光无限,实则暗波汹涌,尤其这两年世子爷身子不好,惹得周遭人心浮动。裴湘月是真心期盼能有个人来帮她一把,而非和之前那人一样处处想着如何不着痕迹的踩她的痛脚的。
就是不知,眼前的许家三娘子是不是适合的人选了。
片刻闲聊小憩后,裴湘月又带着三娘子逛了大半个时辰,亭台楼阁,游廊偏园,暖房珍馆,临湖水榭……待两人最后绕回了桃花坞时,三娘子激动的只差没朝着裴湘月叩拜了。
“这一大早真是有劳大嫂了,大嫂中馈繁忙,还要硬挤时间出来陪我熟悉院子,想必这会儿管事婆子那边应该都已经等着急了吧。”可是累归累疼归疼,该说的谢辞三娘子却是一句都没有落下。
“和我呢你就不要太客气了。先不说这本是我这个大嫂的分内事儿,就说你我之前的姐妹情分,我也不能借他人之手来含糊你的。”裴湘月笑着承了谢。
因着一个满脑子想着如何赶紧回屋躺下,一个则满脑子算计着一会儿要如何同管事的妈妈周旋琐事,所以屋前廊下,裴湘月只同三娘子说了几句话后就匆匆转身离去了。
三娘子呢。是目送了裴湘月出院子的,直到那抹柔雅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中后,她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然后赶紧转身跑回了屋。
可当子佩跪在地上脱去了三娘子的鞋袜以后,三娘子一记吃痛,方才惊觉原来这双脚不止是走多磨坏了。还早已破了泡流了血水。
“夫人……”子佩当即就红了眼。
“你哭什么啊。”三娘子只觉得格外无力。
其实这事儿怪她自己,早上出门的时候是她疏忽了,因为头一天见侯府里的人,她特意就穿得仔细隆重了些,连带着鞋子也换了一双全新的上脚。
其实她应该是能想到的,今儿出门。不会这么容易就回屋的,若是多一个心眼,她也不会就这么粗心大意的犯错误了。
可是谁曾想,裴湘月竟会亲自带着她逛起了园子,而且还是用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