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老夫人也是嗤之以鼻。
“那就对了啊。我这个提议,别说是林婉清了,估计许氏这会儿都在犯嘀咕呢,毕竟把这孩子留在府里就是个后患,二哥和许氏也不傻,这碍眼的东西可不是一个物件摆设,那可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许氏现在估计就在那儿想着怎么才能甩掉这个烫手山芋呢。”
“可裴湘月今日带着这样一封信,你说她会不会还有什么下文?”老夫人是真有些拿不准了。
“裴湘月算什么?”陆云英看了一眼老夫人,笑得春风得意的,“她许孝熙不是总嫌我名不正言不顺的吗?可我再不济,也是姓陆,侯府也永远都是我的娘家,可她裴湘月呢?她如今就是个外客,明日若是她还敢这般嚣张得替许氏筹谋,母亲您自然是可以有理有据的把她给请出宅子的,事关靖安侯府的秘辛,她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在内院里头对着您这个长辈指手画脚的?”
“那……真的就这么放权了?”老夫人现在是全然的没了主心骨儿,丈夫死了。大儿子死了,看看刚才小儿子那一脸不管不顾的样子,老夫人觉得眼前这个女儿总算是没有白疼。
“放啊。”陆云英点头,“按着我和您说的,您明儿赶紧找两个可信之人,偷偷的把值钱的庄子铺子先置办回来,然后当着所有宗亲家眷的面把对牌钥匙什么统统丢给她。我相信,少则三个月,最多半年,她肯定会屏不住来求了您的,到时候您再装着勉为其难的样子把活儿给重新揽回去,那不是更风光体面?”
“可许氏看着也不像是个软柿子啊。”经过这么多的事儿以后,要说老夫人还看不透三娘子倒也不尽然。
“您真是……”陆云英不禁上前坐在了老夫人的跟前,一脸愉悦的笑道,“您真是以为您这几十年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妈妈和那些媳妇子是吃素的吗?您才下令让厨房熄了一天的火,一院子的人都差点揭不开锅了,若回头真的轮到她许氏掌家了,您又不在一旁盯着,这日子一长,不乱才怪呢……”
母女俩这天絮絮叨叨的聊到了半夜,陆云英就在老夫人屋里的贵妃榻上凑合了一宿。
第二天天亮后,陆云英方才正装梳洗回了荣府。不过走的时候陆云英特意让老夫人的心腹丫鬟捎了四个字的口信给林婉清——母凭子贵!
林婉清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愣了很久,抬头才看到那捎口信的丫鬟还没有走,正笑眯眯的望着自己。
林婉清一怔,这才尴尬的连忙折回了屋内,很快的就拿着一小粒碎银子走了出来,放在了那丫鬟的掌心中,客气道,“辛苦妹妹了。”
那丫鬟脸色明显一僵,干干的一笑,“姑娘太客气了。”说罢便撇了撇嘴,然后一脸不屑的转身而去。
六月的风吹在林婉清的脸上。却让她觉得有千万把刀子割下来一般刺骨生疼,也无地自容。
那丫鬟的表情她自然是看懂了,因为看懂了,所以顿觉悲愤交加。竟然连一个小小的丫鬟都嫌弃她出手不够阔绰,可天知道,她的九宫匣子里,已经只剩下最后一锭银子了!
是,和陆承安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愁过吃穿,大到宅子,小到桌上摆着的糕点热茶,全都是陆承安命人一一打点好的。而且,她和陆承安在一起,从来都不是图他的身份他的银子,只要能和他相依厮守,林婉清就已经感觉心满意足了。
可是如今,她孤苦无依飘零在世,肚子里又怀着陆承安的孩子,分明她应该要被侯府仔细的安养着才对,即便她成不了侯府的主子,可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寄人篱下啊。
母凭子贵!
林婉清忽然就握紧了拳,对啊,大姑奶奶说的没有错,母凭子贵,她如今有老夫人最疼爱的大儿子的遗腹子在身,若她再不仔细的想想来路,悉心的替自己筹谋,难不成真的要等孩子落地以后任人宰割吗?
可是林婉清其实也不傻,虽昨儿一早在祠堂的时候她对陆云英的提议确实是有那么一点动心,可经过了一晚上的深思熟虑之后,林婉清也清楚,把孩子过继给陆云英,其实不过就是以卵击石的做法。等到最后。陆云英把孩子带走了,肯定是不会把她一并请回荣府做座上宾的。
那么到时候,她林婉清岂不是傻兮兮的变成了两边不是人?既得罪了陆家,也傍不上荣家。
可是当时,祠堂内所有人的直接反应却给了林婉清一个非常好的提示,侯府忌惮她肚子里这个孩子,是怕这孩子将来若是个男孩儿会径直威胁到昱哥儿的地位,那么她就干脆拭目以待。
还有八个月,她要看看,自己的运气还能不能这么好,如果是个女儿。她就死心塌地安安分分的在靖安侯府寄人篱下,那如果是个儿子……
林婉清忽然就握紧了拳,双眸沉凝,唇角边露出了一个似有似无的笑意。
而就在林婉清内心豁然开朗的时候,那个帮陆云英传口信的小丫鬟已匆匆的返回了霁月斋。
“如何?”老夫人一见她,随即放下了咬了几口的实心馒头,一脸严肃的盯着小丫鬟。
小丫鬟恭敬的福了身,然后伸手就把一直攥着的那粒碎银子放在了老夫人的跟前,“奴婢按着您的吩咐,装了嫌弃的样子,那林姑娘当时脸都白了。”
老夫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挥了挥手让那小丫鬟下去了。
待屋里没了人后,一旁的袁妈妈方才赶紧合上了门扉,然后走到了老夫人跟前道,“按您说,林婉清那孩子过继的事儿有戏吗?”
老夫人摇了摇头,“就是因为拿捏不定,我才会特意嘱咐了梨花那丫头做这一场戏的。”
“还是您想的周到。”袁妈妈奉承道,“如此一来,林婉清一定能认清自己的捉襟见肘了。”
老夫人闻言,看了看桌上那一粒碎银子,也是格外不解。“不过我真没想到她竟是这般拿不出手的。”本来就是让丫鬟去演戏的,老夫人怕林婉清会给的丰足,还特意吩咐跑腿的丫鬟不管收了多少辛苦费,都要装作一脸不屑的样子,可现在看来,她这句叮嘱也都白说了。
“如此说来,那个林婉清难道真没贪图安哥儿的钱财和身份吗?”袁妈妈也是唏嘘。
“怎么可能!”老夫人却忽然瞪大了眼睛看着袁妈妈,“如今我左右还有点耐性可以陪着她逢场作戏一下,可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安哥儿是死在她那里的。若不是安哥儿心心念念想和她在一起,说不定他还能多活几年。那这个家也就不会是眼下这般模样!”老夫人眼露戾气,说话的口气冷若冰霜,“云英是给足了她面子,走以前还让人和她去说一句‘母凭子贵’,可她凭什么想要富贵?安哥儿的命我都还没和她算呢!”
老夫人说完大大的喘了几口气,然后满脸懊恼的就把桌上的空碗给倒扣了。
“您不吃了?”袁妈妈见了着急了。
那空碗里头原本装着燕窝粥,老夫人方才是吃完了的,这扣碗之举便等同于落筷之意,也就是说老夫人下令可以撤早膳了。
“吃什么。”老夫人趿鞋起身就下了罗汉床,“大厨房是不是还熄着火呢?”
袁妈妈一愣,腹诽着这让厨房妈妈罢活儿不是您自个儿吩咐的么。便赔着笑脸道,“今儿大厨房的两个管事妈妈都还不曾接到您的新指示呢。”
老夫人目光深幽的看了一眼桌上那淡而无味的两颗实心馒头,忽然笑道,“既二媳妇这么着急得想管家掌权,那一会儿你就去把她给我请过来吧。”
“您要……”袁妈妈眨了眨眼,“虽说大姑奶奶的说辞也不无道理,可您要想清楚了,有些事儿您一旦做了,那可是没法回头的啊。”到底是伺候了老夫人一辈子的贴心老人了,袁妈妈也算得上是苦口婆心了。
“坑是我挖的,难不成现在还要我自己哼哧哼哧的挖土填上么?”老夫人有些气急败坏的看了袁妈妈一眼。心里满满的不是滋味。
不过转念想了想昨晚女儿说的话,老夫人心下又忽然从容了起来。
是啊,想她从太夫人手中接过侯府这个担子,满打满算也有将近二十多个年头了,这整个侯府里头,有多少是她提拔起来的妈妈和媳妇子啊,所有的小丫头即便是垂花门处打扫的,她也都是一一问过话的,有谁会不认识她?
这江山易主还有存了二心的朝官奴才呢,而家宅换权亦然。她就不信了,小小一个许孝熙,回头能用什么法子把这内宅近百号人拿捏在手中。
可即便真拿捏住了又能代表什么?这个世界上,唯人心最是难测,老夫人掌家一辈子了,太清楚那种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滋味了。
反正前头的坑是已经挖好了,这回头若是许氏掌了家,她的桌上摆的却还是清粥馒头的话,她这个正经的婆婆可就完全有理由好好的发一通飙了。
那场面,老夫人是光想想都觉得别有滋味,当即便更是下了要把手中那一大串的钥匙、对牌统统丢给三娘子的决心了。
而话说就在老夫人琢磨着怎么开始轻轻松松的做个时刻准备找茬的甩手掌柜时,侯府的大门外,三娘子正在亲自送裴湘月上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