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1 / 2)

垣钧情难自禁,兴奋地朝墙头擂了一拳道:“他们得手了!”

火光升起,自然京营里看的更是清楚。华兴卓又是恼怒又是心惊,统共两台投石机,已是毁了,云车也被烧得只剩下一架。他出口要骂,抬头环顾四周,武将们目光闪烁,兵卒们无精打采,他后背感到一丝丝寒意:这不是他一手带出的部卒。

华兴卓心头转了几个弯,出声道:“传令,推进到城下,趁夜攻入墙头!先登城者,赏百金!封百户!”

林狄应了一声,却不见动,反正左翼也没几个人归队过来的,他这个左统领说起来好听,实则与光杆儿无异,乐得落个轻松。雷从虎眉头挤成一团:“趁夜登城也好,可是现在云车都没了,只靠爬索,恐怕是白送性命吧。”

右翼几个中郎将也纷纷点头道:“雷统领说的是,兄弟们人多点也不能是这么送死的”

林狄阴阳怪气道:“都到了这个地步,难道还能回头吗?天色一亮,咱们还能再来第二轮不成?”

华兴卓急红了眼道:“诸位,只要熬过这一关,回京之后,华某必定奏明圣上。皇上社稷乾坤的稳固,都赖诸君今夜之功,封侯荫族乃是应有之义!”

京营的军官多是不能袭爵的勋贵之后,自小锦绣丛中长大,成年后被分出家族自己过活,那和当初就不可同日而语了。如今骤然有了赐封爵位的机会,众郎官精神不由得为之一振,腰杆也挺直了几分。

华兴卓趁热打铁道:“各位兄弟,咱行伍之人,本来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活,过的是刀尖儿上舔血的日子。所谓富贵险中求,兄弟们敢不敢跟着我华某人赌上一这把!”

“拼了!”

“拼了!”

虽然没有号角响起,夜色里得了军令的人群如潮水般涌向上庸城,但脚步声、擂车、云车响起的隆隆之声仍然传上了城墙之上。

暗夜里似乎潜伏着一头无形无声的怪兽,散发着逼人的威压,逐渐逼向上庸城。

城墙之上,不论是青影卫、惠和卫、还是上庸的城厢军,都绷紧了心中那根弦。萧嵩由廷鹤带着几名青影护着在城中,嘉楠在城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但是她笔直站立在城头的身影,如玉柏青松一般秀丽挺直,每个人只要看到这身影,耳畔就会自然而然地响起她清朗的声音:“孤与诸君同守此城!”

云车与擂车几乎是同时抵达城边。

云车之上是京中中最骁勇的壮汉,嗷嗷叫着,憋着劲要冲上城墙。那汉子的头颅几乎是刚刚自墙垛上露了个形儿,三四柄长矛就刺将过去。然而这几柄长矛齐齐落了空,一只羽箭自他额头刺入,透骨而出,羽翎在夜风中轻轻颤动。汉子怒目圆睁,似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身子往后倒下,片刻之后,地面穿来一声闷响。长矛的主人们回望羽箭飞来的方向,惠和公主持弓的手臂并未放下,第二支羽箭已经搭上弓弦。

装满火油的瓦罐被接二连三的掷到擂车与云车之上,火箭射出,城墙下又升起两团巨焰,夹杂着瘆人地惨叫和烧焦皮肉的异味儿。

一根根爬索被拋上城头,大部分被斩断,但守城军委实兵力不足,多有顾全不及之处,京营的督战队不计后果的一味催逼,渐渐也有少数艺高胆大的攻上了城头。

好在惠和、青影二卫人虽不多,武艺着实高强些,在墙头来回梭巡,勉力能截杀的过来。

嘉楠对李巍微微示意,李巍心领神会,对一旁等候已久的几个衙役使了眼色。这几人是李巍奉命特特挑过的,一向在城里乡间传送政令,别的本事没有,最大的长处就是口齿清楚嗓门儿大。

几人立刻放开了嗓门一边敲锣一边喊话:“只诛首恶,协同免罪!”

“只诛首恶,协同免罪!~”城头的守军齐声高呼,声音战场上散开。

“只诛首恶!协同免罪?~”黑夜里错杂地响起无数的低语。

夜风很凉,凉到刺骨。这一路杀到城墙下,他们不知道踩过了多少袍泽的身躯。血腥味与皮肉的焦烂味还有火油燃烧后刺鼻的臭味混杂在一起,重伤者和濒死者的哀嚎混杂在一起,夜黑得像要滴下墨来,这上庸城头根本就是绞肉的机器,上庸城下就是阿鼻地狱。

“只诛首恶!协同免罪!”是不是只要放下手中的刀剑,就可以离开这个地狱,回到人间。毕竟,城里头的,是真真正正的嫡出公主与告过皇天后土,祭过太庙的太子。

谁更可相信?

是相信皇后嫡出的子女,先皇托付江山的储君,还是继续跟着那个喝兵血的华兴卓与京中身份不明的伪皇帝?

这个决定其实并不很难做,尤其是当城头上有第一个京营士兵叮当一声抛下手中长刀的之后。

叮当之声先是在城头响起,“小的投降!”之声不绝于耳。

李巍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但行事仍旧十分镇定,又对身边从人耳语了几句,那从人得令飞快的穿梭在城头之上。过了片刻,金锣再次响起:“擒华兴卓者赏万户侯!”

“擒华兴卓者赏万户侯!”声音来自城头。

“擒华兴卓者赏万户侯!”声音回荡在战场。

“擒华兴卓者赏万户侯!”声音已经冲入了中帐!

林狄和雷从虎的脸色红了又白,而华兴卓的神情已经完全扭曲了。

“只诛首恶,协同免罪。”先前的话他们都听到了,然而林、雷二人是不敢尽信的。别人自然可以免,他二人几乎可以说直接背主害死了先帝,绝无生还之理。就是麾下的中郎将,虽然可以靠家里设法脱罪,到底有了污点,哪里有从龙之功风光。

但是这惠和公主这一手好毒,一句“擒华兴卓者赏万户侯”,那些中郎将岂不趋之若鹜。从逆可以推脱是被蒙蔽,擒了首恶就是天大的功劳,识人不明的小小罪责就可以轻轻摘去。万户侯!那就是超品的公爵,几乎可以算是异姓的王爷!

然而对于这些亲自领兵的中郎将们来说,擒下华兴国,难吗?林、雷二人打了个颤。

念头在脑中翻腾不过须臾,华兴卓似乎已经听到中帐外头传来的异响,不能再犹豫了!林、雷二人几乎同时冲口而出:“太师,快走!”

他们没有片刻耽搁,掀了帘子出帐上马,不知道是看错还是真的,帐外虽然都是三人最信任的亲兵,此刻却觉得他们一个个眼神有异。

三人从没有此刻这样默契过,一言不发,拍马就走。

虽然尚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但是这个大营,是再呆不得了。

这是戌时末刻,有微光自天际露出,夜色一点点褪去,战场逐渐露出真容,倒处都是败走的残兵。三个人早摘了缨子,脱了铠甲,抹了一脸血泥,粗看起来与其他的败卒残兵别无二致。

中郎将们自得知中帐里没了人影,就算先前还有什么不一样的心思,此刻也齐齐收起,城是不攻了,勉力收罗起残部,一心一意搜起“首恶”来。

华兴卓三人混在残兵之中往战场边摸去,到处都是乱糟糟的,谁也注意不到他们,只要逃出去,隐姓埋名,自平洲出港,从此海阔天空。天色越来越亮,有金光自云层里一点点洒落,大地传来颤抖,初时是极轻微的,次后震动逐渐变大,那是几千骑铁蹄飞踏之声。战场上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望向传出声响的方向。

沙尘滚滚而至,初阳将将刺破云海,一杆大纛出现在众人眼前,上面五个大字“左卫将军奕”。

玉关军把两天的路程并做一天,终于赶到了!

最先引入奕楨眼帘的,是遍地的尸骸、未烧尽的残物,凄惶又狼狈的残兵。很明显刚刚这里才发生过一场投入上万人的大仗,抬眼望向前方的上庸城,城头挂着一些残躯,城垛上升起一团团黑烟,战火的余烬一目了然。他是不是还是来晚了,奕楨觉得心尖儿被狠狠抓了一把,硬生生地疼。

然他很快看到城门依然完好,团鸾旗还在迎风飘扬,奕桢心头升起无限希望。纵然兵力悬殊,他的姑娘,似乎又挺了过来呢。

奕桢心头一片热望,吩咐副将清理战场,收纳降兵,便再不理其余,策马直奔城门,顶上红缨窜动,如一团火焰。城墙上众人本已早已力竭,但不知道怎得又仿佛四肢百骸中仍有一股力量驱使他们每每能够砍翻敌人,斩断爬索,浇下滚油,直到天色渐亮,敌军溃退。此刻见了视线中出现一队整齐的精兵,忽而听得惠和卫统领惊喜的声音:“玉关军!是援军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