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时觉得轻松了下来:“我没给你看票?”
“看了呀。”她咽下食物。
“那你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到站?”
姜之栩顿了顿:“知道呀。”
李衔九提了一口气撒不出去:“非叫我说那么明白?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我不找你,你永远不会找我?”
……
那头静了好一会儿。
“我怕打扰你。”姜之栩语气别提多认真。
“操。”李衔九恨不得现在狠咬她一口,让她体会一下她能把一个懒散到连气都懒得生的人气成什么样,“我挂了!你打过来!”
摁断通话,李衔九深呼了一口气。
她果然很快打过来。
手心震动,酥酥麻麻,和江边芦苇上蹲着的那只蜻蜓翅膀震颤的频率一样。
李衔九点点头笑了。
点接通,她好久不说话,他也不语。
过了一会儿,她的声音被江风吹来:“你不说话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开场诶。”
他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你傻不傻?”
她一听,知道他没有生气,也笑了,笑着笑着又轻咳了一声:“以后打电话你都先讲话吧,挂的时候我先挂,好不好?”
李衔九默了默。
把对面的姑娘搞得心里没底极了,刚想把话收回,他却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她听清了,顿时无声地笑了。
他好像忘记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了。
她也是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见到青云阿姨了吗?”
那时天色已晚,远处的晚霞是粉紫色的,这种绮丽的美,专属于消逝之前。
李衔九虽然不温柔,但也不是个扫兴的人,这么好的景儿,说些现实的话干嘛呢?
他笑:“我就是觉得这边景色挺好看的,给你看看?”
他不知道,他这句话,让她在千里之外心空了一秒。
被他浪漫到了。
“好啊,正好我这边正在下雨,外面雾蒙蒙的。”
“那你可别眨眼。”
他挂断,又给她打来视频电话。
江边粉紫色的晚霞,和远处船只、楼宇的灯火顿时出现在眼前,还有白衬衫的肆意少年,飞扬的头发像江边飘荡的芦苇。
那一刻姜之栩只想到四个字:地久天长。
老太太出殡的那个下午,李衔九去徐汇区的某幢别墅里,把李青云的行李搬出来。
如李青云所说,王律师一家似乎确实是好人,他们一家都信仰耶稣,常年捐款做善事,李青云六月的工资,是按照整月发给她的。临走之前,女主人将自己前几年坐月子时穿的几件大码衣服送给了李青云。
李青云满怀感激的在屋里和他们告别。
李衔九在屋外冷眼看着,犯了烟瘾,没忍住多抽了一根烟。
他不习惯被施舍,于是离开的时候他把背挺得很直。
这是他现如今唯一能做的事。
李青云行李不多,两个行李箱刚好装完,他们打算先回莱城一趟,毕竟之前追债的人将家里折腾的不成样子。
先重建家园,再开疆拓土。
离沪那天下了雨,天气顺着车行驶的方向而一路放晴,临近莱城却又开始变阴,到莱城之后,雨又落下来了。
家里的窗户还是破的,莱城夏季多雨,闷热潮湿,进家之后发现阳台上的地板都长满青苔了,家具墙面也多有生霉的地方,地上泥土很多,好像除了水龙头里流出的自来水,没一处是干净的。
水电费是李衔九去上海之前交的,他果然有先见之明,否则这一屋子脏乱,想打扫都打扫不来。
他们把窗户补好,再把整间屋都清扫、晾晒一遍,花了两天功夫,第三天的时候李衔九去王信家拿之前寄放在他家里的行李,回去的路上到商店买了窗帘。
他站在一张蕾丝复古帘面旁边,摩挲着面料上的纹路,想到窗帘是每天闭眼之前要关上,睁眼之后要打开的东西,便给姜之栩打电话,问她喜欢什么样的。
她想了想,说白色蕾丝的,有点旧的那种。
挂了电话,他让老板把他面前的帘子截一段下来。
在挂窗帘的时候,李衔九忽然意识到,他身体里某些部分似乎被她驯化了。
比如棱角,就正在被她慢慢磨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