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来云都城之前,新皇也跟他说过这么一句话:“代朕好好看看云都城、看看西北军。”
云都城是新皇的城池,西北军是新皇的将士,为何要代新皇看?而且是好好看看?
大皇子比夏云都想的多,也看得长远。是以,他懂了新皇的言外之意。
但是此时此刻,站在城主府,听着莫如妍和凌峰的对话,大皇子忽然有一种悲哀的感觉。为西北军悲哀,更为他们皇家感觉悲哀。
西北军没有做错任何事,却凭白遭到他们拼死守卫的帝王猜忌和忌惮。皇爷爷是这样,父皇还是这样。
皇爷爷也很悲哀,因着皇爷爷没能看到西北军的好。父皇又何尝不是?
倘若父皇和夏将军没有生死相交,而今的西北军会变成什么样子?而今的青云国又将变成什么样子?
都说稚子至纯至善。尚且年幼的大皇子,便是如此。他没有那么多的功利心,也没有对权势的野心和渴望。他所看到的,只是新皇对西北军的不信任,以及西北军的赤诚忠心。
没有人可以断定,待到大皇子成人,同样坐上新皇现下的位置后,会是怎样的反应,又能否还记得此刻的纯善。但是至少这一瞬间,大皇子的眼睛是清澈见底,没有掺杂任何的杂质。
比起夏云都和大皇子,夏臻的沉默方是真正的沉默。
五年前初次听闻如妍提及皇家争斗,提及先皇对西北军的猜忌,提及太子殿下跟西北军的关系,夏臻是震撼的。但同时,也是茫然的。
他不知道为何在他尽心尽力守卫的国土上,还存在着这么多的阴谋和算计。如先皇,西北军从未有过反叛的心,更加不可能危及皇城的安危。但是,先皇容不下西北军,容不下他。
如太子殿下,明明是跟他一起从无名小卒走到战场,无数次抱着必死的决心去杀退敌人,又拖着疲惫不堪的伤体回来军营。每一次都几乎是九死一生,他们的胜利是拿鲜血堆积出来的。
那么多西北军将士的鲜血,最终才造就了西北军的显赫声威,才守卫住了青云国的边关。
如若可以,他们也不想成为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也不想成为被百姓们感恩戴德的英雄。他们要的不是军权、不是感恩,他们图的不过是青云国从上到下的安定。
名和利,从来都不是西北军将士们急切盼望的。倘若边关再无纷争,无需再上战场,西北军将士们才会连夜里睡觉都乐醒过来。
这些无法为外人道的真实感受,夏臻一度以为,太子殿下是懂的。
然而,帝王心,最终还是走向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不能再与他们同甘共苦,更加无法再与他们肝胆相照。
时至今时今日,如妍变成了真正懂他、懂西北军的人。可,夏臻一丁点也不觉得高兴。
如若可以,夏臻希望莫如妍还是五年前那个肆无忌惮的莫如妍。那时候的莫如妍,无需感触他们的无奈和悲哀,无需跟他们一样困在局中无法自拔。
不像现下,那个连新皇那般忌惮的莫如妍,也开始无能为力了。不是真的无计可施,而是没办法让西北军将士们寒心,没办法无视西北军将士们的赤诚忠心。
是以,莫如妍变成了跟他一起守卫西北军的莫如妍。可以牺牲自己的性命,以换来西北军将士们安宁的莫如妍。
凌峰也没注意到夏臻三人的到来。这一刻的他,被莫如妍的话说的满心震动,已然有些无言以对了。
“是以,凌副将,我没办法冷静冷心的为西北军出谋划策了。”莫如妍终于说出这句话,没有过多的艰难和苦楚,反而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和释然,“从今以后,我能做到的,只是安安心心跟西北军共存亡。无关圣心,也无关皇权。我们就这样一起守着云都城,静待最后那一日的到来好了。”
不是放弃抗争,而是彻底融入了西北军的精神。西北军不畏生死,不畏阴谋和算计,不畏皇权夺利。西北军要的,只是一心一意的守卫。守卫青云国的百姓,守卫青云国的河山,更是守卫青云国至高无上的君主帝王。
明明莫如妍说她没办法了,凌峰却是在怔愣之后,咧开嘴角,笑了。
“那我也不跟着瞎费心了。夫人您都不知道,这段时日可把我给纠结死了。现下,终于轻松了。”如释重负的动了动肩膀,凌峰恢复了平日里的爽朗。至于那些阴谋阳谋,他还是不懂,也不打算懂了。
看着凌峰瞬间就轻松了的模样,莫如妍很想提醒其也不能真的自此便掉以轻心。不过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
也罢。本就是最为直爽的铁血汉子,就算逼着凌峰苦思冥想,最终也只会陷入困局,难以走出来的。
与其那样,还不如她这边一力担下,真到了危急时刻,再加以提醒和示警。反正,现下的她也算是西北军了。
夏臻将大皇子和夏云都带走了。就如同他们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走的时候也没有惊动莫如妍和凌峰的注意。
离开了书房好一段距离后,大皇子忽然看向夏臻:“师父,我不会学父皇那样的。”
夏臻愣了愣,对上大皇子目光中的坚毅和坦然,抬起手,摸了摸大皇子的头:“你父皇很好。”
大皇子便不说话了。不过在他幼小的心里,有些事情一旦生了根,便只会伴随着时光流逝,渐渐长成参天大树。等到很久很久的以后,才会真正见分晓。
在大家的一致期盼下,慕容珺生下了一位小公主。
新皇很是欢喜。直接将小公主抱在怀中,定下了封号。
至此,小公主成为第一位刚出生就被新皇亲手抱住的皇家孩子。同时,也成为了饱受新皇最为疼爱的一位公主。
大皇子准备的诸多礼物,是连带莫如妍准备的贺礼,一并送来帝都的。
慕容珺很是喜欢,新皇也露出了满意的神色。点点头,私下里对大皇子赞誉有加。
新皇的赞誉,慕容珺亲笔书信,写给了大皇子看。
大皇子固然心喜,但是面对西北军将士们一众简单热情的笑脸,莫名就觉得失去了些许味道。
笑意浅了浅,大皇子郑重其事的将慕容珺写来的书信折好,放进夏静瑜送给他的小木匣里。
有些东西,他会一直珍藏,不管是在小木匣里,更是在他的心里。
三年,真的过得很快。
三年后,新皇兑现承诺,和慕容珺一道,前来云都城接大皇子回宫。
一并将要被带走的,还有夏静瑜。
对夏静瑜的离开,夏臻是耿耿于怀的。不过,新皇仍然是那个精于算计的新皇。尤其是在哄了小公主三年之后,新皇变得更加善于跟夏静瑜沟通,也更懂得如何投其所好。
慕容珺这次来云都城,也带上了两岁多的小公主。
“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静瑜,也跟小公主这般大。一晃眼,静瑜都五岁了,是个小姑娘了。”见到比三年前还要出色的夏静瑜,慕容珺满心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