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用青石子打在了蛇的七寸处。
“嘿,小丫头,胆子不小!”清亮爽朗的声音响起,有个人从斜坡上利索地跳下。
俞眉远坐在地上望去,来的人是个貌不惊人的少年,穿了身玄衣黑裳,衣裳并没夹层,在这料峭春寒中尤显单薄,但这少年似乎并不冷。他背上还背着人,那人的脑袋垂在他肩上,看上去比他还壮实些,可他却丝毫不受影响,行动仍旧灵活矫健。
“吓傻了?怎么不说话?”少年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站定,戏谑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娃。
“姑娘,你没事吧?”青娆已从后面飞奔回来,嚼着泪花扶起俞眉远。
“我没事。”俞眉远拍拍裙上的灰泥败草,有些头疼回了庵堂该如何向周素馨交代。
少年见她不理自己,眼眸一眯,忽然怪叫道:“唉呀,你后面还有条蛇!”
“啊——”青娆吓得跳起。
俞眉远被她的声音刺得耳朵生疼,不禁按了按耳根,不悦地盯向那少年。
少年早就不作声地大笑。他皮肤偏黑,脸上五官都看不清楚,这一笑倒是露出满口整齐白牙。
“你骗人!”青娆察觉自己被骗,攥着俞眉远的衣角泪眼汪汪地怒视少年。
“我没骗人,那蛇游走了,你们没看见而已。”少年笑嘻嘻地赖皮道。
“好了,青娆,别说了。”俞眉远不想再听这两小鬼斗嘴,轻斥青娆一句,方向朝着少年福了福身,谢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此恩小女铭记于心……”
少年听了此言,笑容微收,沉默地看她两眼,忽然两步窜到了俞眉远身前。
俞眉远话没说完便给吓了一跳,情不自禁退小半步后才稳了身子,仰头望他。
他高她许多,她只到他胸口处,这么仰头只瞧得见他的下巴,连他的脸都望不全。
“你这小丫头,怎么说起来话来文绉绉的,像我师父一样!”他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看她,正与她望来的目光撞上。
小姑娘的脸颊又弹又鼓,看着就让人又想戳又想掐,她抿着唇,唇角微勾,眼里却有三分怒气,他分不清她是在生气还是在笑,只觉这小脸鲜活生动、宜喜宜嗔。
☆、第7章小霍
小姑娘的脸颊又弹又鼓,看着就让人又想戳又想掐,她抿着唇,唇角微勾,眼里却有三分怒气,他分不清她是在生气还是在笑,只觉这小脸鲜活生动、宜喜宜嗔。
“好了好了,别跟小爷咬文嚼字,你要是有报恩的打算,现在就有机会。”少年收了笑道,“你可知这山里有容身之所吗?我同伴受伤,需要个休息的地方。”
“山上只有普静斋。”俞眉远目光掠过他背着的人。
“普静斋是尼姑庵,全是女人,不去不去。”少年立刻否决。
俞眉远又想了想,转身指向来时路,道:“庵外有间荒废的屋子。”
“劳烦,带路。”他点头,将背上的人往上托了托。
俞眉远转过身,扶了青娆的手,往回走去。
林间凉风细细,吹得叶子“哗哗”作响,她缓缓行走于小路上,脚下一不留神不踩中枯枝败草,发出“吱嘎”的脆响。少年默不作声地跟在身后,他背上驮着个人,动作毫无阻滞,脚步沉稳,连一丝声响都没发出。
这人看着年纪不大,却是个练家子!
她不动声色地思忖着,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普静斋外。
上一世俞眉远在普静斋呆了许久,早将山上环境打探清楚,那间屋盖在普静斋东墙外,供那些在山上遇险的男客借宿。屋子以木石垒成,瓦上落满树叶,墙上爬着青藤,破败不堪。
“到了。”她站在那屋子前,伸手推门。
春雨潮湿,木头膨胀,木门的户枢生涩,俞眉远站在门前推了两下没能推开,倒沾了两手湿苔。她搓搓掌,还待再试,身后少年忽然一脚踢在门上。
门“砰”地被踢开,一股霉味窜出。
青娆被他吓到,转头怒瞪他,少年却已抢着走进屋子里。
“没事。”俞眉远不以为意地拍净手掌,安慰了青娆一声,也进了屋里。
屋里潮湿,光线暗沉,墙角生了一丛菇子。
“砰。”少年三步并两步冲到床边,将背上的人粗鲁地扔到床上。
并不牢固的床被撞得晃动不已。
“累死了。”他站直身子,扭着肩关节,转着颈活动着,一边抱怨道。
俞眉远站在屋子中央,就着屋中暗沉的光线望向床上。
屋里只有一扇小窗开在床边的墙壁上,被木栅格开的光线阴沉难明,照着床上的人。她看不清他的模样,他的脸庞沾了污泥,头发湿粘在双颊,气息迟缓,一动不动地躺着,肤色苍白虚弱。
这个人肩头隆起,肩头的衣物染满血污,显然肩头受伤,里面已经扎了厚实的绷带。
她只匆匆扫了几眼,便将注意又转到眼前少年身上。
少年正俯身查探伤者的情况。
眼前这两人,虽然一个狼狈不堪,另一个服饰平平,但他们身上衣服质料均属上乘,尤其这貌不惊人的少年。他衣裳看似普通,但衣领袖口处皆有细致暗纹。
这暗纹在寻常光线下极难看清,但在特别的光线下便会呈现出深浅不一的光泽来。适才他俯身时被窗口斜入的阳光一照,那暗纹就像旭日初升时的山峦,光芒由浅到深地变幻,转眼又隐没。
上一世在安国公府的老太君寿宴上,俞眉远见过幅巴掌大的紫檀自转绣屏。那幅绣品精妙绝伦,曾吸引了后宅所有女眷宾客流连赞叹,就连俞眉远都觉得神奇。绣屏上的牡丹会随着紫檀座转动时烛光光线的变化而变幻模样,从含苞待放到渐次绽放再到枯萎凋零,这花便如活了一般,有了灵气。
她打听过那绣品的来历,那绣品以天下无双的隐针法所绣,而这隐针法历来又是宫中尚衣局老绣娘的秘传之技,宫外无人会用,因而这隐针绣品只在宫中与京里达官显贵间流传。就连国公府那样显赫的人家,无不以拥有一幅隐针绣品为荣的。
而眼前这少年衣上的暗纹,与那隐针法如出一辙,且绣在了寻常衣裳上,在他举手投足间显得稀松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