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公文虽日日往府中送,却不多,将军每每个把时辰便能忙完,且是右手批示,未用左臂。”落雪如实答道。
“老夫的意思是可有天天舞刀弄枪?”
“自然不敢,伤在胳膊上,得好生将养免落下病根,不曾练。”
二人交流着,忽地想到什么,转头看向李无眠,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九公主,将军此伤虽无大碍,但也要保重身体,不可操劳过度。”宋先生背起药箱就往外去,再三表示不开方子,不必相送,一心告辞只想离开。
落雪追出去送客,李无眠则三两步走到谢池面前,小脸气呼呼地鼓起,眉头紧蹙,做口型道:登徒子。
谢池好整以暇,挑眉道:“不想在上了?臣在上也可。”
“将军,玉竹有要事禀报。”成霜掀帘子进来,躬身行礼道。
“让他去书房等我。”谢池松开捏着李无眠下巴的右手,下榻穿鞋,走了两步停下来转身道:“公主宽心,这点操劳算不得什么,臣身子骨尚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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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王上钩了。”玉竹递上密函,又道:“将军,咱们明明早就查清那消失的军饷去往何处,为何仍不动手?”
两年前他们还在西南时,就已经将此事查的明明白白,不过是等待一个时机罢了,眼下已在洛川半年有余,往京中的奏折翻来覆去都是暂无进展,令人心焦。
“不等得久些,怎么能让成王对卫邈活着一事深信不疑?”成王生性多疑,驻军军饷案查不到他头上,并不是因其做的干净巧妙,而是此事与他的确无关。
卫邈胃口颇大,手也伸得长,洛川驻军原守将是他的亲信,二者合谋从军饷中挪出不少银钱,一来养他在大渊的各处产业和暗庄,二来招兵买马,私屯兵器,谋的都是杀头的大罪!
表面上卫邈力挺成王,欲助他登上帝位,实则自有私心,龙袍加身未尝不可。可惜居功自傲,棋差一着,眼看大事筹备了个七七八八,落了个头悬城门,命丧南诏的下场。
两年前谢池暗查军饷一事,费了些功夫,令那吃得脑满肠肥的守将死于西域舞姬的身下,无论朝廷还是守将家眷为遮掩丑闻,对外只说其因患重病无药可医而亡,而接任将领则是谢池的人。
自那以后,源源不断的军饷进了谢池的口袋,又流往战死沙场或因战致残的士兵家眷手中,无论是洛川还是西南,多了好些百姓口中称的“侠盗”,官府曾下海捕文书,最后无疾而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玉竹与宋怀山曾在谢池面前称道此行乃是义举,谢池却不愿承认,他道不义之财不可取,况且明知军饷案,因一己私欲,未向朝廷检举,是为不义,莫要再提。
说来,那成王世子也是可怜,当年成王妃再难有孕,膝下只有河阳郡主一女。筹谋大计的成王难免想要个将来能继承帝位的太子,故而才有去母留子,世子交由成王妃抚养一事,好来个自以为是的“两全”之举,却不想事与愿违,成王妃上吊自尽,独女离家出走,卫邈死于南诏,培养太子之梦破碎,成王的野心这些年也消磨了不少。
为令其重燃斗志,半年来谢池费了不少功夫,先是送李知叶回家,父女团聚,再让成王相信卫邈还活着,江山易主的本钱还在,最后则是杀手锏,几件证据摆在成王面前,当今圣上的帝位乃是窃取而来,有了起义的名头。
成王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将军这番费心费力作甚,要我说,蜃楼派几个杀手,保证成王见不着明早的太阳。”玉竹近来心急,只想早早完成大事,好得空筹谋自己的婚事,自从四平那小子到了洛川,燕字就不太搭理自己了。
“我阿爹阿娘是如何死的,成王那厮也得如何死,否则难解我心头之恨!”
第四十五章
洛川蜀王府中一切如常,每十日往京城递一回消息,如蜀王查出李知叶乃失踪四年归家,并非在家养病;又如他与谢池进山剿匪不幸负伤,谢池伤在左臂,他伤在右肩;再如军饷案有了些许眉目,牵连太广,未有确凿证据前不敢多言……
而京城传至洛川的密函,原件摆在蜀王书案上,一字不差地誊抄卷则放在谢池书房中。
“将军,蜀王与贤妃这探听情报的本事比咱差远了,密函上的哪一件事儿咱不知晓?知道得不比他们早?得不比夫作甚。”玉竹不解。
“我既然能中一次他们的圈套,便不能小看了他们,谨慎些,不妨事。”许是李无眠生辰遇刺之事令谢池心有余悸,仓促之下,不得不临时从成王府中抽调了些人马到蜀王跟前儿,补充之人昨日才到洛川,待混入成王府,也得月余。
香积寺的刺客们在谢池的奏折中摇身一变,成了一伙藏入寺庙劫持僧侣的流寇,已悉数就地正法,蜀王剿匪有功,且为解救当日礼佛的李无眠,冲在最前头,无论是堂堂亲王还是如父兄长,皆无可挑剔,皇帝的赏赐不但送往洛川,也嘉奖贤妃,说她教子有方,世人常道帝王家最是无情,可八郎和九娘不正是兄妹情深的表率!
因独子受伤,贤妃心惊胆战,难以入眠,一连去了五道密函,初始关心儿子伤情,后来责怪他不按计划行事,大好的机会,任由流寇宰了李无眠也省的脏了他们的手,眼下不但动不得李无眠,少不了还得再演一段时间的同气连枝。
至于河阳郡主李知叶归家一事,贤妃已在皇帝耳边吹过枕头风,只说若不是出了芙蓉春夜那事,如今李知叶与谢池才是一对儿,想必郡主在外多年不愿归家,也是为了谢池才回了洛川,成王一直喜爱谢池,倒是有缘无分。
成王拉拢谢池的种子算是埋在了皇帝心上。
“你看,这母子二人还是有些用处,我与李知叶的往事由蜀王‘秘密’送进京,再合适不过。”谢池将密函收进暗格中,稍作整理,又道:“该用午膳了,我就不留你了。”径直往后院走去。
外男非家主同意,不得过二门入后院,玉竹干脆守在门前,见有仆役婢女进出,就请其给燕字带个话,就说他一上午滴米未进,就快饿晕在日头底下了。
没一会儿,四平苦着脸,提个食盒不情不愿地走到玉竹跟前,怯懦道:“燕字姐姐说让我把此物给玉竹公子垫垫肚子,玉竹公子用过后回屋歇着吧,今日要往军营去。”
玉竹铁青着脸,接过食盒,并不打开,问道:“她就没其他话让你带给本公子吗?”
四平点点头,说是有,玉竹喜出望外,一副洗耳恭听之态。四平往后挪了几步,估摸着眼下距离玉竹的剑够不到他,方才鼓起勇气,大声喊道:“燕字姐姐让我带句话,若玉竹公子再找人传话,她就禀告公主,让人打断你这登徒子的腿!”
说完,四平一溜烟没了踪影,留下玉竹呆愣愣站在原地,半晌才垂头丧气地打开食盒,见里面都是他爱吃的东西,又欢天喜地地走了。
谢池的伤已好的七七八八,午膳后便要回军营,李无眠忙里忙外,又是收拾衣裳,又是清点药品纱布,生怕落下重要物件儿。
“宋先生也会一同前往,公主宽心。”见李无眠来回摆弄药匣子,一会儿工夫理了三四回,谢池忍不住开口劝她歇会儿。
许是半个月来,二人朝夕相处,亲密之举比头三年加起来还要多,李无眠不仅不怕他恼了自己,甚至还能摸摸老虎屁|股。
她比划道:你嫌我烦?
谢池见她双手食指在胸前搭成个“人”字,有些哭笑不得,这手势他最是熟悉,每日都要见上好几回,且只对他用,也不见她说旁的人烦:“药匣子不长腿,跑不了。公主不如帮臣涂些药膏。”
李无眠从青色瓷瓶中舀出黄豆大小的白色膏体,先放在掌心中,食指打转使凝固的膏体油化温软,再俯身一点点涂抹在谢池已愈合的伤口处,李无眠手下仔细,指腹温暖,因离得近浅浅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扫过坚实的臂膀。
谢池想午膳那鸽子汤可能太补,现下浑身燥热。
李无眠哪里知道谢池在想些什么,她好端端涂着药,见谢池体温有些高,忙去探他额头,正要令在屋中伺候的燕字去请宋先生,不想被谢池拽进怀里。
“下去吧,我与公主有话要说。”谢池说此话时,已扬手放下了帷帐。
李无眠紧紧攥着衣带不肯松手,用眼神警告谢池不可再胡来,哪里是有话说,他是有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