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1 / 2)

两行清泪从何苗眶中滚落,她没有嚎啕痛哭,只是静静流着眼泪。然这副平静而克制的模样却更添凄楚——哀莫大于心死,一位母亲失去渴盼已久的骨肉,那种悲痛是常人难以体会的。

韩元朗险些为她的表演鼓掌喝彩,好容易按捺下了,只低头寻趁药箱,找点事做免得尴尬。

傅皇后一阵心酸,身为皇祖母,她同样渴盼这个孩子的到来,哪怕它身上淌着何家的血,可到底是一个新生命。

然而同为女子,傅皇后知晓儿媳的苦痛比自己更深,她长吸口气,款款上前,“妙瑛,事已至此,你也别太难过了,好好调理身子,再为陛下生个皇孙罢。”

何贵妃觉得自己该有所表示,干站着太不成话,便也附和道:“是呀,这女人生孩子便如在鬼门关走一趟,总难有十全十美的,我当初也流过一个,后来照样平安生了瑞儿,你看,福祸相依,也不见得尽是坏事。”

何苗一转攻势,愤怒地面向她,“姑母这话说得好轻巧,纵使您不愿东宫添丁添喜,抢了二殿下的风头,可做什么要跟这孩子过不去,难道他不是您的侄孙么?”

未成形的胎儿自然看不出性别,但何苗有意往男胎方面引导,以此加重凶手的罪孽。

何贵妃也察觉侄女的话术多么险恶,尖声道:“混账!本宫哪有害你的孩子?”

她这样气愤,自然是为了论证清白,然而傅皇后一方却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目中有不可言说的冷意——傅皇后脾气再好,也不肯放过一个杀了自己孙儿的仇敌。

她自然相信何苗是不会撒谎的,再说,谁会舍得拿皇嗣来嫁祸旁人呢?

何贵妃发觉自己落入四面楚歌的境地,她从来没把皇后这个软绵绵的女人放在眼里,然而今日她才发现,一旦濒临绝境,再温顺的绵羊也会化身为饿狼。

何贵妃不由得面露怯色,一旦皇后命人彻查,那山楂糕一事必会被翻出来,此时此刻,她已顾不上验证侄女小产是真是假,且忙着脱身要紧。

所幸皇帝已经赶到。

伴随着大太监嘹亮清脆的嗓子,御驾已至门前。敬献帝满面严霜大步迈入——偏赶着中秋夜闹出这等事,忒不吉利。

何贵妃已然嘤嘤呖呖扑到他怀中,急迫为自己分辩,“陛下,您要替臣妾作主啊!”

一副伤心难抑情状,竟好像她自己没了孩子。

眼看她哭得梨花带雨,敬献帝只得伸手为她拂去面上泪痕,“爱妃不必着急,有什么话不妨慢慢说。”

往常见两人如此作态,傅皇后总会知趣告退,但今日不同,她可以为自己忍,可若事关吉儿,便不行。

傅皇后毫不犹豫斩断两人对谈,“陛下,妙瑛不慎小产,贵妃难辞其咎,臣妾想令刑部彻查此事。”

何贵妃秀美的脖颈转了个弯,却并不看对面的傅皇后,而是落在皇帝肩上,还轻轻蹭了蹭——她心里固然是紧张的,但要对付敬献帝这种男人,最好的反击并非言辞,而是温存。

敬献帝的目光有刹那冷凝,可随即便在爱妃的柔情下败下阵来——他很清楚丽华的脾气,也许骄纵,也许不逊,但,还犯不着拿人命来开玩笑。

纵使真是她所为,想必也是无心之过。

敬献帝于是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含笑道:“你先下来。”

何贵妃不情不愿松开两只柔若无骨的胳膊,面对仍虎视眈眈的皇后党却再无惧怕,只要皇帝相信她是清白,旁人又能如何?

当然,敬献帝也没打算将这事含糊过去,他毕竟长在宫廷,对后宫种种阴私也算心中有数。今日之事看似罪证确凿,但,眼见也不一定为实——纵使姑侄间有些嫌隙,可贵妃为何要在毓秀宫中发作,这不明摆着置自己于不义之地么?

太过巧合,便近乎于设计。

敬献帝望着眼前神色惨白的小姑娘,温声道:“妙瑛,你可还撑得住?”

何苗嘴唇哆嗦,心里也打起了鼓,她发觉自己还是太年轻了些,自以为这计划天衣无缝,殊不知敬献帝这种老狐狸什么把戏没见过?指望骗过他也太轻率了。

当然,皇帝可能并未猜出端倪,仅是试探,何苗只好强撑着道:“谢陛下垂询,儿臣……已经好多了。”

敬献帝露出一抹放松的笑意,扭头向傅皇后道:“妙瑛头一遭经历此等事,不如多请几位太医一同问诊,再看看孩子能否保住。”

言下之意,似乎信不过韩元朗的医术。

韩元朗冷汗涔涔,此刻他当然不敢插嘴,要知欺君犯上乃是重罪,只消皇帝一句话,他便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榻上的何苗也做此感想,完了,什么都完了。

傅皇后虽看不出里头玄机来,也觉得皇帝所言有理,不管责任在谁,能保住孩子才是最好的,于是点头答允敬献帝的提议,并请张院判来瞧瞧究竟。

韩元朗虽然精研妇科,到底不及张院判杂学旁收,懂得多些。

何苗此刻是彻底无望了,辛苦造就的局成了泡影,没想到敬献帝这样机警,一眼识破她的伪装——果然电视剧里那种昏君只是演给人看的。

事到如今,唯有主动认罪一途。当然,她还记得与李天吉的约定,不会供出他来。

怪只怪她自己无用,作为一个穿越女没法在古代大杀四方,而是沦为皇权下的牺牲品。但愿李天吉记得她的忠心,给她死后多烧些纸钱,她在九泉下也能安息了。

双足因久卧而有些痿痹,何苗吃力地坐直身体,正要说话,外头却有一道声音朗朗响起,“父皇不必传太医了,儿臣直说便是,妙瑛所谓小产实属捏造,她根本不曾有孕。”

满殿人的目光皆被吸引过去,敬献帝一脸果然如此,傅皇后则是震撼,至于何贵妃,她恨不得引吭高歌——死丫头这样狡猾,好险上了她的当!

何苗眼看太子一脸的云淡风轻,心里差不多也已明白,看来他是要弃车保帅了。

也对,这主意本就是她出的,如今落得这般田地,只能算自作自受——李天吉是聪明人,自然得做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时间仿佛又回到那个晚上,不同的是那次是被瑞香揭发,这回则是三堂会审,由他亲自检举。但愿李天吉看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之情,给自己一个痛快点的死法。

只要不是人彘或凌迟,她就该千恩万谢了。

何苗微微阖目,已然做好伏法的准备,哪知眼前一幕却与她想象中大相径庭。

李天吉走上前来,缓缓下跪,声音平静地道:“儿臣一时糊涂,唆使太子妃犯下此等重罪,还望父皇母后责罚儿臣一人即可,不必冤屈平人。”

何苗:……没见过这种傻子,以为是抢功么?

她想起来那日在他面前,自己也是这么维护桥香的,没想到今日被维护的对象成了自己——太子还真是好学,连句式都仿得一模一样。

忽然感觉心底被狠狠挠了一下。